方景楠奇道:“李谷年又沒去蒲州,他怎麼知道這些?”
聽到這話,護衛在一旁的行鋒突然身子一震,心虛地瞅了方景楠一眼,小腿有些發顫。
陳狗子嘿嘿一笑,“拒婚的事也說了……”
“這……”
方景楠還是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拒婚與陳銀花嫁人有什麼關係。難道是陳老財看自己在娶妻這件事上態度堅決,就死了這心思?
自打一開始,陳有富便想搓合銀花與他在一起,好做他的岳丈大人。以他對陳有富的瞭解,陳有富不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
必然還有後招!
想不明白也就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方景楠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處理。
美美的吃了一頓滿嘴流油的燉豬蹄,方景楠給李水和張景萱安排好房間,自己在小丫環陳迎景的打水伺候下,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進入夢鄉。
……
就在方景楠做著美夢的同時,村西頭,一間小院別間。
屋裡點著一盞小油燈,諾大的案臺上擺放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邊上還堆有幾疊書冊,東西雖多,但卻歸置的很是整齊。
陳有富在門口黑暗中站了很久。
案臺邊,一個全身套著黑袍,臉上帶有絲巾遮面,只露出一雙明眸的女子俯身案前,如青蔥般的玉指輕握筆桿,緩緩地記錄著什麼,“匠作營,薪資八十兩,耗材二百三十五兩七錢三分……”
“莽字營糧餉三百兩……”
“布衣坊……”
敲了敲門,陳有富終是抬步走了進去。
女子聽見了動靜,她沒有抬頭,仍是俯案書寫,一個個絹秀小字沾墨紙上。
看著眼前沉靜不語的女子,陳有富沉聲道:“他回來了!”
女子放下手中筆,坐直身,轉目朝他看道:“然後呢?”
陳有富道:“你負有血海深仇,仇人位尊且貴,你一女子,若無人幫,此生報仇無望。”
女子好似在笑,眼角眯了一下,“我爹曾說,匆匆百年,人生只是一場路過,不用太計較。我爹已經走完,而我還在路上,沿途風景雖然不美,也是我耳目所見,我心所感,我思所悟。一草一木,一枯一榮,都有定數,不必傷感。”
陳有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老臉上展出譏嘲的笑容,他拿起案臺上一本薄冊,淡淡地道:“小姑娘不要與我說這些虛言,世家三族,幾百口至親因你而死,百萬家產被抄,你卻說皆有定數,不必傷感?若真是如此,你整日暗室忙碌幫我統籌帳目往來,所圖為何?
人生只是路過,你所有至親都已經走完了他們的路,為何你還要獨行?
不要與我玩耍心眼,也無需在我面前隱藏你深入骨子的仇恨,更加不要錯誤地認為,所有男人都會被你的美色迷倒!”
說罷,陳有富抬起手,緩緩地朝她遮臉的絲巾摘去,女子眼中藏有一絲慌亂,搭在案臺上的玉手緊緊攥著,身子緊崩卻一動不動。
陳有富伸出的手緩慢,但卻非常平穩地探了過去,跟著扣住她的臉巾,粗糙的手指甚至輕觸到了女子吹彈可破的臉頰。陳有富枯黃的老眼中沒有一絲閃動,摘下臉罩,放在一旁,又看了看她炫目精緻的臉龐,淡淡一笑:“確實是副好看的皮囊!”
站起身,陳有富走出門外,“收拾一下,後日我讓你倆見面!”
女子在身後輕聲喚道:“陳……老爺!小女……可拜您為乾爹!”
陳有富頓住腳步,背對著她沉吟了片刻,輕嘆道:“不要了,那小子,對長輩一事有忌嫌。你若記著此恩,待老朽故去,幫襯照看一下家小便是。”
“若大仇得報,小女定銘記於心!”女子站起身,衝著陳有富離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