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衣嗅了嗅鼻子,又看了眼方景楠手上的酒罈,淡淡地道:“我幫不了你什麼。”
方景楠把酒罈遞了過去道:“自己憑本事惹下的麻煩,自然也要憑本事去解決。這次前來拜訪大人,不是討論那幾個通敵賣國商人的事。”
“喔?”文朝衣曉有興趣道:“這種時刻你還有心思琢磨其它事情。”
說話的時候,文朝衣接過酒罈,絲毫沒有一縣之尊的風範,碗都不用對著壇口就喝。
咕嚕咕嚕,幾大口下去,文朝衣用破舊的袖口一抹嘴道:“說吧,我聽著。”
兩人是在縣衙的後院說事,文朝衣根本沒請方景楠落坐,而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方景楠自己找了個石凳坐下。
“文大人,咱當兵的說話喜歡直來直去,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方景楠拱手道:“既然寧傷為懷仁城守備,守護懷仁城安危之事,是否該由守備署衙負責?”
聽得方景楠提起這個事,文朝衣微微一楞,把手中的酒罈放下,語氣輕和但卻堅定地道:“在下身為懷仁縣令,負有守土之責,若是後金兵犯,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文朝衣的態度,方景楠心裡早有準備。之前他便問過朱顏等人,這個文知縣什麼都不管,就是對城防之事非常上心。
一度方景楠還以為文朝衣是膽小怕死之人,後來聽朱顏說,去年文朝衣守護懷仁城有功,朝廷下旨調其去潞安府任一地同知,卻是被他拒絕了。
文朝衣上書朝廷稱,自己才淺識薄不堪重任,此生只願守護一方平安足已。
不管有任何理由,文朝衣這都算是違旨不遵了,可不想朝廷竟然還真同意了。後來,有心人才漸漸得知,這個文朝衣並不一般,乃是天啟朝,以十七歲弱冠之年欽點為頭甲第一名的狀元郎。
方景楠以前看過一篇雜文,裡面講的是,為何各個朝代裡的歷屆狀元,在為官之後總是得不到高位?而那些名留史冊的厲害人物,卻很少有狀元出身的。
是這些狀元郎沒本事麼?
當然不是。這些狀元眼光獨道懷有大才,內中詳情極其複雜,方景楠當時只看了一半,由於內容過於學術,看得有些枯燥他就沒看了。
這次算是兩人第一次正式接觸,方景楠自然不會傻傻的來個什麼交淺言深,幫他剖析情況,靈魂導師什麼的。
方景楠只是笑道:“文大人的擔憂在下明白,我莽字營的處事原則,口說無憑,我也不多做介紹。今晚,咱們喝酒閒談,就事論事地聊一聊,大同鎮的軍鎮情況。”
文朝衣淡淡一笑,喝了口酒道:“喔,閣下有何高見?”
方景楠心中一笑,這個文朝衣確實是個喜歡與軍漢打交道的文人,之前是曹文詔,以後將是莽字營,而且是在他面前強勢的莽字營。
看了年已三十的文朝衣一眼,方景楠道:“文大人對於咱們大同鎮七十二座堡壘的佈局,如何看?”
“大同鎮守著六百六十里長的關城邊牆,以間隔三十里的距離設有軍堡群,縱深又分極衝、次衝、緩衝三道防線,可謂嚴密異常。”
方景楠點頭道:“確實嚴密,可為何後金屢次入寇卻如入無人之境呢?”
文朝衣臉上閃有一絲不屑之色,輕笑道:“軍將無膽,野戰無力,再好的防禦體系也是無用。但誰以此卻說,大同鎮的軍堡群築差了,這眼光便就狹隘了。”
方景楠並沒否認文朝衣說的對,但其臉上的不屑之色,傻子都看的見。而朝臣之間,奉行中庸之道,說話都很含蓄,點到為止。如此直言不諱,顯然不會討人喜歡。
這就是方景楠看到的狀元郎七傷之一:持才傲物!
方景楠自然不會在意這些,附笑道:“文大人說的極是,但就以懷仁城的軍將為例,文大人覺得,他們在野外與後金相遇,五百對陣五百,堂堂之戰,雙方皆勇武膽足,勝負將會如何?”
文朝衣瞥了方景楠一眼道:“後金兵常年征戰,搏殺經驗豐富,戰兵裡的各步馬甲等皆為其族上等人,肉足腹飽,力氣自然也壯。咱們懷仁城的兵卒野外遇上,該是不敵的。”
方景楠確定地語氣,道:“若百人對陣,或許還能避陣而逃。五百對陣五百,絕對大敗潰逃,十不足一。”
文朝衣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方景楠,知道他提起此事必有所言。
方景楠道:“道理很簡單,懷仁城的各部軍中,可堪與後金較勇的悍卒過少,群起而戰時,那些膽怯之人便成了漏洞,後金則會全力從此漏洞突破。”
文朝衣不憤地道:“放眼整個大同鎮,除去各大督撫與總兵官的標兵親隊,我們懷仁城的守軍可算精銳。”
方景楠笑著道:“沒錯,但與後金八旗相比,還是弱上幾分。屬於野戰稍缺守城又有餘的尷尬位置。”
“回到之前討論的大同七十二座軍堡群,”方景楠道:“如果我們擁有一支,可與後金野外作戰的精銳之師,不用多,只需兩千悍卒,便可以依託鎮內眾多的軍堡,靈活機動地攻擊後金薄弱之處,把他們拖垮。今年入寇的那一萬多後金兵,將一無所獲地悽慘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