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要下火車的前半個小時,我靠著車窗,透過綠色的防護網,遠方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我突然忍不住淚流滿面。
故鄉里逝去的一切,除了13歲的那段路上的記憶,剩下的我其實並不是一點都不懷念…
下了火車後,我又中轉了2趟汽車,到鄉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
我提著行李,在鄉鎮的街道上,四處尋找賣冥幣、紙錢、煙花炮竹和打火機的雜貨店。
由於馬上就要除夕夜了,家家戶戶都要闔家去過團圓年,百貨店的老闆們從下午開始大半都打了烊。
我拖著裝著綰綰媽媽給的牡丹餅的那隻行李箱,走遍了所有的雜貨店和攤位。
冬日的風,乾冷地呼嘯,我卻走出了一身大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未關門的鋪子,湊齊了祭祀用的那些東西。
手裡的東西多了起來,從鄉里到外婆的墳頭還有20裡地的路程。聽著家家戶戶開始放鞭炮,我焦急地在大街上四處尋找能把我帶到外婆墳前的交通工具。
看到一位開三輪車送酒的大媽繫著圍裙路過,我第一次那麼大膽迅速地抓住她的車沿。
我還清晰記得和她的對話:
“大媽大媽停一下,我、我走不動了。帶的東西有些多,求求您把我送到劉蕩吧?”
大媽停穩車,瞪著我:“小姑娘,今天是大年三十兒,現在都下午了呀,馬上就要天黑了呀,我男人在家都準備好年夜飯了呀。”
我忙點頭, “大媽,我也知道要過年了,大叔在家等著肯定也著急,您看要不和大叔打聲招呼,再出發?大媽,求您了,我2年沒回家,沒買到合適的火車票,我一個人走到劉蕩村,天肯定黑了,您看看,您送送我吧,我給您路費,我現在就掏給您,100您看行嗎?”
我還沒來得及掏出錢,大媽拍拍三輪車,應道:“哎,大家都不容易,小姑娘你是才打工回來嗎?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回來就是老鄉,坐上吧坐上吧,大媽我送你,你坐穩了,我開快點。”
我坐在露天的三輪車的車沿上,扶著阿姨背後的車欄,頂著冬日裡北方吹來的多年不變的冷風,開始往記憶裡那個亙古不變的那個村莊開去。
往姥姥躺著的那個墳頭開去。
沿路的小麥地一茬淺青,遠處的村莊大樹都剩下光禿禿的枯枝,遠遠望去,脫完葉子的大樹頂端的大鳥巢格外醒目。
那是一條,我必須要經過的、見證了一段罪惡的路。
快要到了:13歲那年,我拼命掙扎過的地方。
我緊緊閉著雙眼。我不敢睜開,我屏住呼吸,不去看記憶裡最痛苦的那一處。
任由三輪車壓過那一處,我使勁壓抑自己,我努力地在冬天的冷風中呼吸,聽三輪車從那處地點,從那個齊平的路面上碾壓而過,我按著胸口,心裡默唸: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劉子君,都過去了…”
最後三輪車終於在我描述的路邊停下。我堅持給了大媽100元。大媽叮囑了我幾句,開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