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炮了——”
“放炮了——”
伴著河堤兩岸警戒員拖著長腔的洪亮吆喝聲和驟然間響起的尖利哨子聲,靠近爆破現場的民工們,照例懶洋洋地往兩岸的堤後躲。可總有些楞頭青怕多走路,卻不怕死,用大筐護著腦袋,撅著屁股在河底躲炮。這最讓尚德全頭疼,在縣委會議室裡見過死人的尚德全可不想再在自己的突擊隊裡見到死人。所以,尚德全給所有放炮員下過死命令,不見他手中的小紅旗連續三次揮下去,決不能點火放炮。
這回進行放炮前安全檢查時,尚德全又在河底發現了兩個不怕死的英雄人物:一個是年輕的老油條曾三成,一個是綽號鄭禿子的五組小組長。這二位真是活寶,一起趴在一輛裝滿泥土的破板車下,頭靠頭吸著煙,說著話。
鄭禿子心很虛,問曾三成:“小三,這距炮口怪近的,安全麼?”
曾三成說:“咋不安全?咱在車底下,車上還有土,別說躲炮,我看連***都能躲!禿哥,別怕,別怕,我有經驗。”
說到這裡,尚德全過來了,把破板車推開,暴露出兩個英雄,手中的小紅旗點著二人的腦袋說:“我說二位,你們是不是活夠了?!要是真活夠了,可以去臥軌,去跳河,可別在咱工地上尋短見!”
鄭禿子極是慚愧,忙爬起來了,連聲埋怨曾三成:“都是你小三的事,都是!”遂又對尚德全賠著笑臉說,“尚書記,我們承認錯誤,承認錯誤。”
尚德全念鄭禿子是老實人,頭一次幹這種事,便沒多說什麼,只逮著曾三成死訓:“你這個小曾,是不是想害人呀?若炸死你一人倒罷了,你還拉一個給你墊背!我沒準也得替你墊背,擔責任!你不是第一次了,是屢教不改,皮咋就這麼厚?!你這身厚皮我看倒能擋***了!”
曾三成知道尚德全是犯了錯誤的幹部,而且知道是什麼錯誤,便嘿嘿一笑說:“老尚,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願死在咱縣委會議室裡。死在這裡,好歹也算是為水利工程獻了身,死在會議室裡豈不白死?老尚,你說是不是呀?!”
尚德全氣得渾身直抖,可一時竟無言以對。
倒是鄭禿子看不下去了,罵道:“小三,你狗日的混帳!說到底,人家尚書記是為咱好,你滿嘴胡唚些啥呀!”
曾三成對著鄭禿子眼皮一翻說:“什麼尚書記?哪來的尚書記?人家老尚現在和咱一樣,白板一塊,平頭百姓一個,幹活再賣力,也不過算個勞動模範。你禿哥一口一個‘尚書記’,諷刺人家呀?”
尚德全這才鐵青著臉一步一步逼到曾三成面前,對曾三成說:“我尚德全不是合田縣委書記了,可我現在是你們隊長,對這裡的一切,包括你們的生命,我全要負責!你曾三成給我聽著:馬上跑步滾蛋,慢一步,我砸斷你的腿!”
曾三成害怕了,先向後退著,後就和鄭禿子一起撒腿跑了起來。
工地全檢查了一遍,確信沒有安全隱患了,尚德全才立在最接近炮位的安全線外,向在河底準備點炮炸石頭的放炮員胡軍連連揮下了小紅旗。
胡軍把藥捻子點著了,貓著腰,一路小跑衝到了尚德全身邊。
預料中驚天動地的爆響卻沒出現。
胡軍看看尚德全說:“可能藥捻子溼了,我再去點一次火。”
尚德全交待說:“千萬小心,動作麻利點!”
胡軍去了,沒一會兒工夫,重新點了火回來了。
爆炸仍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