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二十六歲的祁本生從市團委調到泉山縣周集鄉任黨委書記時,白玉龍是泉山縣縣委書記兼縣長,吳明雄是主管農業的市委副書記。一到周集鄉上任,祁本生就鬧出了個沸反盈天的“攤派”事件。
為了修建“半山水庫”,從根本上解決全鄉抗旱排澇問題,祁本生主持鄉黨委做出了向全鄉十餘萬農民每人籌資一百元的決議。決議做出後,祁本生跑到縣委找白玉龍請示,白玉龍很明確地說,周集鄉不是一般的地方,民風剽悍,舊時有訴訟傳統,現在有上訪習慣,這麼做可能會出事,要祁本生三思。
祁本生三思之後,還是硬幹了,三個月籌資一百二十萬,親自帶隊上了山。
這期間,白玉龍又找祁本生談了一次,說:“縣委知道,這個水庫是一定要上的,而且,早上比晚上有利。但是,因為是向農民集資,縣委又不能表態支援,以免日後被動。”
這實際上是暗示祁本生,萬一鬧出事來,縣委是不能承擔責任的。
祁本生一聽就明白了,對白玉龍表示說:“白書記,我不要你縣委表態,只要你縣委不干涉。到時真需要有人做犧牲,就犧牲我祁本生一人好了。反正我內心無愧,是為周集人辦好事,不是做壞事。”
白玉龍點點頭,說:“也好,你真能在周集風平浪靜地把這件事做好,就為我們全縣類似的工作探了次路,我個人祝你成功。”
然而,卻鬧出了很大的風波。
水庫修到一半時,周集八個行政村三百多人聯名的告狀信寄到了省裡、市裡。省城某報還在讀者來信欄目裡,部分發表了告狀信的內容,驚動了主管農業的吳明雄,也驚動了平川市委。
當時的市委書記謝學東大為惱火,在常委會上說,祁本生這個青年幹部不知天高地厚,捅了大漏子,碰了“不準加重農民負擔”的高壓線,要吳明雄代表市委親自去查處。
吳明雄再也忘不了那次查處。
是個大冷天,吳明雄在白玉龍和一幫市縣幹部的陪同下,把一身冰碴泥水、又黑又瘦的祁本生從工地上找來了,談了不到十分鐘的話,祁本生竟袖著手,守著一堆炭火睡著了。一個隨吳明雄同來查處的紀委幹部很生氣,說祁本生態度不端正。在場的一個周集鄉幹部忍不住了,告訴吳明雄,祁本生是太累了。“攤派”的事見報後,祁本生把工程抓得更緊了,連著一個星期沒下山,沒吃過一次好飯,沒睡過一次好覺。祁本生說了,他可能幹不長了,得抓緊時間多做點事,別讓農民的血汗錢真的扔進水裡。
這讓吳明雄感到了極大的震撼。
查處進行不下去了。
吳明雄和白玉龍都在謝學東面前為祁本生說情,並稱,如果現在把祁本生撤下來,水庫半途而廢,周集老百姓的損失更大,倒不如讓祁本生把水庫工程幹完再行處理。謝學東想想,也覺得吳明雄和白玉龍說的有道理,便把祁本生掛了起來。
兩年之後,水庫全部修好了,既發揮了蓄洪抗旱的作用,又養了魚,有了經濟效益,祁本生的使命也完成了。縣委調祁本生到縣水利局去做副局長。
萬沒想到,當年那些告祁本生的人們,這時已完全忘記了當年的告狀信,又為祁本生打起了抱不平,說周集歷任書記、鄉長,沒有誰像祁本生這樣真心誠意為百姓做好事,做實事的;說祁本生在周集出了這麼大的力,立了這麼大的功,反從正科級降為副科級,是不公正的。許多人又聯名上書縣委、市委,苦苦挽留祁本生。結果,祁本生把這個鄉黨委書記多做了大半年,直到吳明雄出任平川市委書記,區縣班子調整,才提為縣委副書記,整個平川地區最年輕的一個縣委副書記,離開了周集。
在周集一見到祁本生,吳明雄就問:“小祁呀,知道我這次帶這麼多人來你這兒幹啥的麼?”
祁本生笑了:“這回大概不是查處我的了。”
吳明雄帶著顯而易見的暱愛說:“還是查處你!你這小傢伙,我親自點名讓你到市團委做書記,你都不去!不但不去,還說怪話,什麼‘既從幼兒園出來了,就再不想到幼兒園去玩那套排排坐、吃果果的遊戲了’,是不是?人家組織部孫部長都告訴我了。”
祁本生說:“吳書記,你真冤枉我了,我的原話不是這樣的。孫部長找我談話時,我和孫部長說,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在下面做點實際工作,別讓一個剛見了點世面的大人再回幼兒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