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太陽穴泛著撕裂般的痛感不停的跳動,窩在馬車軟塌上的少女痛苦地蜷縮著身子,粉色的裙裾已經被鮮血染得斑駁不堪,那張總是泛著笑靨的俏麗面容此時已經蒼白如紙,烏黑的睫毛顫動著,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停地轉動,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夢魘之中。
同樣是一身紅衣肩膀受傷的周妙彤卻是神智清醒,她抱膝坐在阮陌安身邊,目光出神。
而在臥榻的另一端,同樣一身血跡斑斑的黑衣男子倚著車壁無聲無息地盤坐,他的懷中抱著一把苗刀,刀鞘不同於往日一般總是被布包裹,而是露出了泛著暗紅血色的漆黑外表。
“肩傷未曾傷到筋骨,阮姑娘按理說早該醒來了才對。”張大夫伸手為阮陌安把脈,眉頭卻是越皺越緊,他搖頭嘆息,“這……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啊。”
“可是阮姑娘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張嫣坐在車門處,掀起車簾看著駕著馬車的男人,對方察覺到了視線,轉過身來,淡淡一笑,卻不知是安慰居多,還是苦澀居多。
張嫣眼瞼微垂,她放下車簾,輕聲嘆道:“爹,你會怪我嗎?”
在靳一川馳著快馬來到她身邊問她是否願意和他走時,她選擇了果斷的點頭,因此自己的父親便拋棄了白鶴醫館,拋棄了他們的根,選擇隨著自己的女兒走向顛沛流離的生活……
張大夫看著自己的女兒無助哀切的目光,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寬慰道:“我首先是一個父親,其次是一個大夫。我怎麼會怪你呢?醫館裡死了兩名錦衣衛,再留在那裡也是麻煩重重,倒不如跟靳爺一起去蘇州。”
他扭頭看向一直沉默的丁修,張口欲言,卻又明白,對方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睜開眼,會笑,會跳,會嗔,會羞的阮姑娘而已。
馬車外,靳一川駕著馬車,看著一旁騎著馬面無表情的沈煉,忍不住道:“大哥他……”
“他答應我們分頭出城的,我們要信他。”沈煉按捺著心中的不安,握著韁繩的手卻已經崩出青筋。
身為結義兄弟,他們之間互相瞭解,互相信任,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沈煉眼眶微紅,他抬手壓了一下頭頂的斗笠,將面容遮擋在陰影之中。
昨日圍攻丁修的果然是趙靜忠手下的人,但他呼叫錦衣衛卻沒敢驚動旁人,因此他們幾人藉口發現閹黨蹤跡要調動人手時,一時之間也無人阻攔。
但是回京的路上,他們卻受到了伏擊。
沈煉心繫周妙彤,靳一川擔憂張嫣,丁修記掛阮陌安。他們三人都有必須回去的理由,而只有盧劍星……只有他們的大哥,在人群之中,血海之中,淡笑著道:“我也要回京城收拾一下細軟。”
他本是最不該回京的。
半月後,法場上,被劃為閹黨一派的盧劍星,斬決。
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罪。
阮陌安醒時恍惚只覺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指尖微顫著想要掀開被褥,右手卻被一股溫熱的握力所桎梏。
她顫抖著眨了眨眼,視線漸漸聚焦,她看著眼前陌生的紗帳,床簾,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沒有死。
她猶記得在那一瞬間,四十米這三個字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抬手,扣動扳機。時間仿若靜止一般,她看到屋簷上的兩個人戲謔的笑容未盡便已經僵滯,她看到那兩個人踉蹌著捂著胸口從屋簷跌落——
然後是心臟疼痛的跳動,渾身劇烈的顫抖,她憑藉著最後的意識將手/槍收回系統,便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阮陌安艱難的側過頭,看向桎梏著右手的源頭,丁修那張不修邊幅的臉就這麼驀地呈現在了眼前,他的臉頰上泛著胡茬的青色,右臉有一道未愈的暗紅色的刀疤,阮陌安記得在電影裡,丁修臉上的刀疤是被靳一川所傷,沒想到他們之間沒了衝突,丁修卻仍然會在同一處受傷。
沈琳艱難的將手從丁修手中抽出,蒼白的指尖輕輕地覆上他沉睡的面龐,凌亂的眉,纖長的眼睫,有些扎手的鬍鬚……當指尖即將移到那道刀疤上時,她的指尖被一隻有力的大手驀地握住。
阮陌安抬眸,看著那雙泛著疲憊與驚喜的雙眸,輕輕的笑出聲來:“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超級帥氣。”
“帥氣,是什麼意思?”丁修握緊掌中的柔荑,將對方的手掌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任由內心的喜悅與後怕控制著自己的行為。
“這個問題,你曾經問過了。不過我願意再告訴你一遍,就是你非常讓人驚豔的意思。”阮陌安從胸口溢位沉悶的笑意,她的聲音乾啞異常,說了一半便忍不住咳嗽起來,丁修心裡一緊,放下阮陌安的手,起身去給她倒水。
許是坐在床前時間久了,丁修站起身時腿麻踉蹌了一下,板凳發出‘哐當’一聲響,門外,聽到聲響的靳一川朗聲問道:“師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