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一幕吸住了眼神,看到他那猙獰的傷口時心裡驀然一緊,竟有些心疼:“我父親是當今沈太尉,你放心,日後我一定把這樁案子查清!
“原是沈家的小女兒!”他撫著衣襟,垂下眼笑,“周幽王為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我為姑娘這個關心的眼神,付出幾道皮肉傷,何足掛齒。”
他這模樣好看極了,我愣了半晌,才從這個笑容中反應過來。
我們徹夜暢談,他告訴我他叫蕭寒,我亦回他我單名一個念。
我從小結識不少,王宮貴胄的公子,卻鮮少能見到談吐如此不凡,卻又氣宇軒昂的男子。
爹爹從前一直說我眼光太高,日後只怕難得覓一心上人出嫁。然而此刻我才遲來地在這裡領悟了心動。
我們等到次日清晨,都沒有等到來救我們的家人。
我拉上他一同從天窗逃走,可惜我們剛一落地,就被巡查的官兵發現。他們團團包圍住我們時,我下意識地將蕭寒護在身後,他看起來這樣弱不禁風,我可不能讓他們傷了他。
駿馬長嘶聲適時響起,是他的車馬來了,馬蹄踏破塵土席捲而來、蕭寒趁官兵回頭時快速翻身上馬,將手遞給我:“快!”
那一刻,我縱然明白我有沈家做靠山,就算不跟著他逃亡亦可自保,但我卻像著了魔一般,不知前路究竟會如何,但卻仍舊信任又篤定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我沒想到我們徑直闖入了宮門,沒想到身側侍女恭敬請安,沒想到馬蹄聲在皇所在的昭陽殿口停下。
他翻身下馬,而我握住韁繩,咬咬牙,轉身飛快逃離這裡。
我以為他是人中龍鳳,殊不知他一聲令下,就算是人中龍鳳,亦要跪地請安。
月餘後我再遇上蕭寒,他未下詔書,而親自登了門尋我。
他並不叫蕭寒,只是文人雅士橫槊賦詩時,總會想些名號來落款,原來坊間流傳的如同神話的蕭公子,竟是九五之尊。
我起身恭迎,他卻攔住我,摺扇上的檀香味兒飄散在我身旁。我一怔,抬頭望他,他怡然漫笑道:“在下想去街市上轉轉,不知可否有幸與阿念同行?”
阿念,他竟喚我阿念,我心底一動,細微的喜悅蔓延上心頭。
街市上好不熱鬧,聽聞是兩年一度的選妃大典即將開始,各家都興致勃勃地想將女兒塞進繁華悽清的宮闕之中。
我喃喃道:“其實進宮並沒有什麼好的,後宮佳麗三千,寵愛何時衍生何時覆滅全在君王一念之間,每一步路都像是在刀刃上起舞。”
我害怕入宮,也正是如此,那日我知他為天子時,才會因為慌亂而下意識選擇逃避。他卻不在意似的勾起唇角:“那麼阿念,你要不要試試?”
我茫然道:“試什麼?”
“試試入宮之後,雨露萬千,戲蝶萬隻,只停於你身畔。”
他眼底笑意綿長,似乎眼就能望進我眼眸,我還來不及承歡聖寵,便聽到破空的一聲厲叫:“在那邊,捉住他們!”我一眼便望到那些獄卒,沒想到離我們逃跑過去這樣久,他們還在追殺我們。
我下意識地將蕭寒拉住:“快跑!”全然忘記了我們並不需要躲閃。
最後趕來的侍衛將那些獄卒齊齊押了下去。我正欲行禮感激,他卻扶住我:“不必行禮,阿念,這是你的特權。”
我一愣,我們相見不過這短短几次,我對他尚且停留在喜歡的階段,而他竟能雲淡風輕地告訴我可以不必行禮。
“為什麼是我?”我終究忍不住,在分別時問他。
他輕笑,眼睛裡滿是韶光:“我還沒有遇到這樣的人,面臨險境,卻一腔孤勇地擋在我身前。
七日後,選妃大典取消。
朝堂內一時亂起,大臣冒死進諫,一國不可獨寵一妃!
然他只是恍然不覺似的,金鈿銀篦,夜明珠寶,迎親車馬浩浩蕩蕩,鼓聲喧闐,十里紅妝鋪滿我入宮之路。
我望著天空轟然炸開的翠色煙火,那是從西洋遠運而來,極為珍稀。煙火一簇一簇地在天上散開,似乎落盡萬家燈火裡去,又似乎飄到天際的盡頭。
蕭寒沒有背棄他的承諾,他果真獨寵我一人,由德好路將我升為昭儀。現在想想,“妖女”的傳聞,大抵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年末戰火紛飛,硝煙四起,蠻夷進攻。本以為只是場小小的戰亂,平復便好,可此番軍隊連連失利,幾近守不住。
蕭寒收到密報,換了衣裳連夜前往,卻不帶我。
我幾近乞求:“可是我想陪著你啊,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而且沈家亦有醫館,我從小耳需目染也學得幾分。若是再不濟,我孫子兵法也倒背如流,無論如何也能幫上你的!”
他凝眉看我,半晌才道:“我並非不願帶你,而是怕你受傷。阿念,你很重要,就算去了那裡,也不要為我委屈自己。”他不是愛講這些話的人,此刻若不是情之所至,定不會這樣。我明白他的擔憂,在他眉間落下一吻:“我知道。”
蕭寒一去,士氣大振,軍隊反守為攻。就在這緊要的關頭,他卻因為過度疲乏染了風寒。
這風寒也是蹊蹺得緊,就在他染上之後,一夜之間大部分將士也有了同樣的症狀,無法執槍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