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洛安城康樂坊開始逐漸熱鬧起來,尤其是這醉春苑,慕柳絮之名而來的買春客更是踏破門檻,不惜身家只求一睹芳容。
薛沛杒本不想來這些秦樓楚館,但無奈曹英澤就喜歡往這些地方鑽,如果要找他喝酒,還真得迎合他的喜好,不然連他人都見不到。
曹英澤乃涇陽侯世子,少時與薛沛杒一樣都是皇子們的伴讀,在翰林院裡一起鬧騰過的。這世子爺才情極高,本來世家子弟躺著都有恩封,先封散官,得了仕籍身份後便可以各顯神通謀實職了,根本無需參加科舉求功名。但這世子爺偏不喜歡不勞而獲,把皇帝的恩封詔書束之高閣,跟天下的白衣仕子一起競逐科舉,愣是一舉中榜,還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
這便罷了,進士及第之後朝廷給他封了五品京官,可他才上了三天的值便掛冠而去,按他的說法是朝廷命官卯時三刻就要上值,他實在起不來那麼早……涇陽侯也拿他沒辦法,反正祖上的餘蔭也有,功名也有,等他哪天收心養性了自會回來,如今他要去哪裡做什麼便由他去吧。
於是這曹世子就開始遊歷天下了,去歲冬天來到洛安,恰逢薛沛杒被貶洛安府尹,失意至極,曹英澤就留下安撫安撫他,順道領略領略這萬國來朝的洛安繁華。
薛沛杒才入醉春苑的大門,眼尖的張媽媽馬上就捕獲了他的身影,兩眼放光般地迎了過來,“喲!薛大人!稀客、稀客!是來辦差啊,還是來尋樂啊?儘管跟張媽媽說,媽媽包您滿意!”
薛沛杒擰眉,神情嚴峻,“一位曹公子定了雅間的,在何處?”
原來是曹公子的客人!那曹公子才來醉春苑兩三次便豪擲千金,此人已經刻進了張媽媽的貴客清單裡了,如何不知?
“原來是和曹公子約好了,既然如此張媽媽我就不打擾大人您辦事了,呵呵呵……來人,快把薛大人請到二樓牡丹房!”
一聲令下便有一個小廝小跑過來,哈腰點頭地引著薛沛杒上樓去。
才進的房門,便聽得一陣幽怨琵琶聲,曹英澤正閉目聽曲,跟著旋律叩擊著指關節,一副沉醉銷魂的模樣。
薛沛杒不動聲色地坐下,自斟一杯一仰而盡,忽然說道,“我看要你娶一把琵琶怕是也可以的了。”
問得人聲曹英澤才緩緩睜眼,長嘆一口氣,“唉,想不到這天下最好的琵琶樂師,竟深藏在這洛安城醉春苑裡!我看在長興伺候天子的太常寺雲韶府內教坊的管絃善才,也不過如是!”
薛沛杒抿嘴笑了笑,仍是自斟自飲,同賞音律。
一曲終了,曹英澤擊掌叫好。那女子微笑起身,行了個謝禮後便把琵琶遞給了身邊的婢女,款款走到桌邊,為二人斟酒,坐下後方笑道,“曹公子見笑了,奴家這琵琶,給兩位爺解解悶還可以,若說到絕,奴家萬萬不敢託大。”
“哎,卿塵姑娘無需謙遜,曹某遊歷天下三四年,未曾聽到有比姑娘更絕的琵琶聲。”
卿塵掩面而笑,又給兩人添了一盞茶,“可惜了,如果兩位爺在去年來此,聽一聽我們醉春苑樂工蘇雨姑娘的琵琶聲,怕是要驚為天人。”
曹英澤是個琵琶痴,一聽這話還了得,連忙抓著卿塵的手問道,“醉春苑當真有這樣的能人?快請來給我瞧瞧!”
卿塵嬌嗔道,“看爺您急的,奴家不是說了去年來才有嘛……蘇雨姑娘只在這待過幾個月,很快便走了。”
“走了?那真是可惜了……可說了走去哪裡?”
“誰知道呢,據說是被仇家追殺,亡命天涯去了吧……可惜了我們的三爺,堪堪地終日為她神傷,連柳絮都不看了呢……呵呵呵……”
一說起“柳絮”兩字,旁邊雅間忽然想起了劇烈的打鬥聲,唬了三人一跳。
卿塵忙道,“咳,真是不能在背後說人,才提起柳絮姐姐,旁邊就為柳絮姐姐打起來了。”
薛沛杒畢竟是洛安府尹,聽聞在他轄地裡竟然經常有此打架鬥毆行為,那還了得?必要知道個前因後果,出了事也好著人追查,“你怎知是為柳絮?”
“旁邊的‘春雪房’是柳絮姐姐專用的,是咱們醉春苑最華麗最寬敞的雅間,裡面有專門的樂師隊伍,還有專門的舞臺和帷幕簾子呢。反正不管柳絮姐姐接待何人,總有不服氣的,那些有財有勢又年輕氣盛的,可不直接闖了麼?好說話的,聽了幾句好言好語自會心滿意足地走人,不好說話的,可不就打起來了麼。”
曹英澤大笑道,“呵,好大的排場。卿塵姑娘,你看還是我曹某人好吧,一心一意只找你,什麼柳絮、花魁,都入不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