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惜別了‘需要好好休息’的楊浩後。
走出營帳的孫行首,腳步並沒有停下,可那張倍是殷切的老臉卻是立馬垮了下來。
大約是裝得太久,男人褶疊起來的眼角,就跟是像繃太緊的彈簧,突然發生了斷裂,老皮顫顫而動,轉瞬之間,以一種極為難看的醜態,重新恢復成了更先前的那種,似乎是對所有的一切都極為冷漠的疲勞狀態裡,既看不出喜怒,也沒有悲歡。
在人前‘演戲’,到底是一種極其消耗精力的‘技術活’,即便是他頗為‘爐火純青’,也還是需要一些時間,能夠短暫的‘休憩’。
而跟在他身後,那個來報信的常服,似乎對此也是已經習慣,亦步亦趨,並沒有上前搭語,戰戰兢兢,始終保持著一種可以讓上官既感覺舒適,又不至於厭煩的合理距離,不慢不急。
直到,走在前面的那個男人,緩緩抬起了手。
這位稍顯年輕的常服,才又立馬開始有了動作。
只見他行為極其老練,在快步上前而去的同時,把自己懷裡早就已經備好的點陣牌一下取出,雙手捧起,恭恭敬敬,遞送到了老孫頭的手邊。
然而有一點他卻忽略了。
此時正是晌午,熠熠的烈陽,光芒四散,一下便曬得那剛剛亮出的金屬方板,燦燦生起了金輝,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印小字,由於反光,亮照起了奪目的斑斕,好巧不巧,正掃刺到了孫行首抬起的眼眸。
“你要晃嚇我嘛!”
乾瘦的男人本能起眯了眼睛,褶皺的臉龐立馬露出慍恚,即便是依舊順手接過了常服手裡的板子,面上的怒火,也是沒有半絲的和順!
“狗東西,讓我怎麼看啊!”
他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可是完全就沒有絲毫打算要給這位,職銜上好歹也算軍伍裡最為基層的指揮——常服排的排首,任何一點同是為將官,應該是要有的客氣。
而這個顯然也已經感受到來自上司壓力的年輕漢子,即便自己的身材,更加的魁梧,卻也是依舊像一頭完全已經被馴化習慣了的牲畜,竟也沒有半點的疑遲,低下頭,半弓著身,三兩步靠前。
與同時,在他的身上,那一條原本還正穿著的黑色作訓常服,也同樣已經被他自己非常巧妙的褪下了膀,又很快被兩條比那孫候的腿還要粗壯上不少的大胳膊,儘可能的撐敞開,高高舉起,過了頭頂。
片刻的功夫中,這個年輕健碩的小傢伙,居然是想到了要用自己的衣衫,配合著自己已經暴汗股股的身軀,在這一片無遮無掩的鹽原營地上,硬生生,給這個百般挑剔的瘦猴男,撐出了一片不是算特別寬敞,卻勉強可以為他一個人,短暫遮蔽住太陽的,一片不大的蔭涼。
“你給我再往後面一點,一身臭汗味,難聞死了!”
即便如此,到了這個時候,那個冷著面的孫行首,依舊是沒有對此表現出來任何的滿意。
甚至,他可能是因為從對方的身上,又瞧出了自己先前的影子,於是更表現出了一種極度嫌棄的鄙夷。
不過,他到底還是非常享受這種,自己幸苦營造出來的,高高在上的姿態,沒有更多的不滿,不緊不慢,抬起了手中的點陣牌,仔細端詳了起來。
可是,卻很奇怪,又不知道是為什麼,這個才看了片刻文字的乾瘦男人,那皺皺巴巴的老臉上,神情一變再變!
“行首,怎麼了?”
發現到細節的常服,依舊錶現十分的乖巧,按著自己往日的習慣,他已經在男人面露出一絲不悅的第一時間裡,開了口,在予以對方,自己關切的同時,也是在詢問,自己應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才可以取悅這個身居上位的頂頭,哄他到滿意。
不過,十分可惜。
這一次,常服的馬屁,註定十分不巧,拍在了馬腳上!
聞言的瘦猴男,完全沒有表現出自己,往日裡一貫會有的那種受用和放鬆,慢慢抬起了眼眸。
在那一剎那裡,一股極度的陰寒、無限的冷漠、充滿了怪異的眼神,頃刻之間,便讓那個剛剛‘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哪裡‘說錯了話’的常服,如墜在了冰窖,微弓起來身軀,再是不受自己控制,本能往後,又小退了好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