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自此往後,太恆山上有位老神仙白日飛昇的傳說,在兩國民間流傳得有多玄奇,又引得多少虔誠信徒不遠萬里前來誠心跪拜,使太恆山上的香火,鼎盛得一時無兩。
但說今日。
隨著面帶微笑的丘掌教徐徐升空……
東方,有位老者帶著新收入門下的女弟子遙遙相望,女弟子的目力自然沒有師父看得遠,瞧了半晌,直到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不禁疑惑地問了句:“師尊,您在看什麼呢?”
老者笑了笑,說了句女弟子現在聽來莫名其妙,多年以後方才在撕心裂肺中恍然大悟的話:“以身證道之人,都該令人敬佩。”
西南之地,一位躺在和煦陽光下,手握兵書細細品讀的中年男人,忽然停下翻了一半的書頁,起身整了整衣袍,鄭重其事地衝著東北方向,拱手行了一禮。
極西之地,一片刀山血海中,光頭大漢大馬金刀地端坐山巔,手拄一把丈餘長刀,刀身至柄處,上刻霸氣絕倫的“屠滅”二字,忽然間,光頭大漢雙耳一動,猛然睜開的雙目露出憤然之色,朝著東方怒揮一刀,霎時間,天塌地陷。
遙遠的北方,一位身披獸袍,披頭散髮彷彿野獸的壯漢剛在草原中獵了一匹野馬,正將其徒手撕開,欲生吞活剝之時,忽然停下動作,將一隻粗壯的馬腿扔得老遠,而後興奮地捶胸頓足,仰天咆哮,聲震數里。
一座書聲琅琅的書齋內,身穿月白儒衫的中年男子正於閒庭散步之中,忽然腳步一頓,面帶微笑地輕撫短鬚,朝著太恆山的方向,拱了拱手。
陰雨連綿的城池中,九層高塔之內,一位道骨仙風的老道士,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連頭上錚亮的銀絲也是暗淡了幾分,只見他輕輕放下手中道訣,舉目望向身前虛幻的蓮池,無聲而又欣慰地笑了笑。
直到白髮道士順著那道通天徹地的金色光柱,緩緩升入萬丈高空,站在太恆山巔觀禮的眾人,方才如夢初醒。
初任太恆山掌教的年輕道士,目送著師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際,方才正了正神色,朝著不遠處的幾道身影行了一禮,師叔師伯師伯祖之類的稱呼喊了一通。
那幾道身影拱手回了一禮,稱了聲“見過掌教”,轉身朝著餘劍罡看了看,見他並未理會,相顧無言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劍罡此刻哪有心情去理會那些不知比他年長多少的晚輩們,怔怔出神地望著身前那一汪蓮池,那八朵盛放的金蓮,良久之後,笑眯了眼。
原本觀賞了一場視覺盛宴,被震撼得無以復加的眾人,被其動靜所吸引,皆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旁人不知這金蓮意味著什麼,年輕道士身為上代掌教嫡傳弟子、現任的太恆山掌教,自然是知曉的,那張嚴肅刻板的臉上也是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臭牛鼻子,你傻笑什麼呢?”
孔紛兒可不管身處何地,被這一大一小兩個道士笑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地嬌喝一聲。
此時,丘掌教飛昇引發的天象已然平息,但山中餘波還未停止,無數心生感念的徒子徒孫們爭先恐後地來到此地,見到手持青雲的年輕掌教,堪堪拱手稱了聲“見過掌教”之後,便是聽見這紅衣女子如此無禮的稱呼。
在這滿山道士的道教祖庭,以此稱呼這位在山中輩分最高的老道士,終究是有些不妥的。
況且,她這一聲嬌喝頗有指著和尚罵禿驢的味道,這山中道士們聽入耳中,難免同仇敵愾。
不少年紀輕些,養氣功夫稍弱些的小道士們,紛紛轉頭怒視著孔紛兒。
好些個被視作門中未來的半人高小道士們,見著列位師兄師叔們如此模樣,不禁小大人般地按了按因課業合格被師尊贈與的小木劍,衝著孔紛兒齜牙咧嘴。
樣子不算唬人,倒有些可愛。
而那位年輕的新任掌教,也是收了收嘴角翹著的笑意,板著臉望了孔紛兒一眼。
唯恐天下不亂的孔紛兒見狀,一手摟著許召南的胳膊,一手叉在柳腰之上,環顧四周,怒哼了一聲:“怎的,還想打人不成?李二!肖輝季!給我揍他們!那群小的……打屁股就好了!”
初學劍經便已得其精髓的李二,面色抽搐地看了眼許召南,見他並未發話,倒也站得穩重。
肖輝季雖不是個怕事的人,但之前已被老道士的手段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他,此刻哪敢在餘劍罡面前撒野,見李二都站得端正,也是舉頭望天,彷彿丘掌教在天上跟他打招呼。
所謂泥人也有三分火,年輕掌教見孔紛兒如此嬌蠻無禮,不禁皺了皺眉。
道家講究修身養性,成年道士大多看見掌教沒有動作,隨即也就安分了下來,倒是那些半大的小道士,差點就要抽出腰間木劍,與這位長得像個仙女一般的惡姐姐拼命。
原先騎在小白身上的小寒夜,畢竟是半大的孩子,見了這陣勢,難免有些發憷,從呲牙低吼的小白身上爬下,走到師父身邊,默默扯著他的衣角。
許召南頗為頭疼地扯了扯孔紛兒挽住自己的胳膊,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道了聲:“紛兒,莫要胡鬧!”而後將手抽出,揉了揉小寒夜的腦袋以作安撫,最後向著年輕掌教拱了拱手,算是代孔紛兒聊表歉意。
餘劍罡倒是與孔紛兒相處甚久,知曉她秉性便是這般,倒算不上惡意,也不與她一般見識,頗為豁達地衝著年輕掌教搖了搖頭,制止住了他的怒火,而後又朝著一眾徒子徒孫們擺了擺手,示意莫要添亂,方才笑呵呵道:“師尊終究還是出手了。”
許召南聞言,將將抬起的手頓了一頓,愣愣道:“鎮元道長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