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王朝祥瑞五年正月剛過,楚地江夏郡的局勢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相關的軍情、民情的奏報雪片似地飛入位於君山湖畔的楚王府。
君山城章華臺雲夢閣。
老楚王命人在閣中設下坐席,每桌上都放有泡好了的君山茶,霧氣裊繞,茶香四溢,飄滿閣中,如是在平時,倒不失為談書論道的好氛圍。
今天有資格來這雲夢閣品茶的人,不是楚王府重要屬吏,便是居住在君山城的楚地高門大族的代表人物。
大風王朝自洛城之變後,割據各地的實力藩王已經開始效仿前朝的封國治理,除了已經設立的治軍制度以外,地方的官吏設定也做了改革,從國相到地方縣令,官制健全,儼然成了一個獨立的諸侯國。
端坐在閣中王位上的老楚王,一改往日的垂暮之色,顯得頗有精神。
兩邊的席位上,坐著的都是老楚王的肱骨之臣。
國相昭永,神鳳步軍主帥景虎,驍龍騎軍主帥章雄,滄浪書院祭酒謝觀,荊州刺史范陽,交州刺史劉萇。
眾人臉色凝重,個個正襟危坐地看著主位上的老楚王,按照以往慣例,若非有特別重大的事情,老楚王是不會齊召眾人來此雲夢閣喝茶的。
一開始閣中氣氛便嚴肅、沉悶,完全不符合品茶該有的氛圍。
老楚王微微一笑,說道:“眾位都是孤王的左膀右臂,我楚地的中樞棟樑,今日召集眾位來此,原因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
坐在右邊首席上的謝觀,是一位典型計程車林夫子模樣,面清目朗,雖然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但風采依然,他首先發聲:“王爺,老夫有一言,兵戈之事,事關死生存亡的大事,不到萬不得已,能不動就不動,我楚地好不容易有這麼幾年的安寧,實是百姓之福。”
這謝觀不但是楚地謝家的家主,還執掌著天下四大書院中的滄浪書院,他一生嗜書如命,博獵經史,尤為精研王道之學,是楚地最有名的讀書人,同時也是天下士林中儒門一派的聖人。
有評價說,楚地士林氣運十分,這謝觀就獨佔了八分,可見對其的評價之高。
老楚王微微額首,對於謝觀的話不置可否,而是端起案几上繪著神鳳圖案的精美茶杯,說道:“這是今年的君山新茶,大家都嚐嚐,感覺一下今年的新茶味道相比往年如何?”
眾人不明所以,都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低頭細細品嚐了一口,然後閉眼回味。
剛才第一個亮明觀點的謝觀,對於老楚王不接他的話,也沒有放在心上,那認真品茶的模樣,是眾人之中最有風範韻味的。
老楚王見席上眾人有模有樣,頓時哈哈大笑,全然沒有因前方危機而憂慮的樣子,倒真像是請他們來品嚐的一般,“眾位感覺如何?”
席上眾人面上都點頭說好,心下里卻各懷腹議,平時老楚王有事都是直接說,從來不像今天這麼雲裡霧裡的,按說這些天前方的奏報雪片似地飛來,說明事情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地步了,可老楚王卻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著急。
“孤王也覺得不錯,那些讀書人不都常說什麼‘卻道雲夢何所有,請君一品君山茶’,詩非好詩,茶卻是好茶。”
老楚王一口喝盡杯中茶,自己又給添上,這哪是在商談軍國大事,倒真像是在品茶論道了。
國相昭永認真地琢磨老楚王的話,一時也不得要領,他貴為楚王府的國相,是楚地屬官之首。昭永少年時期便跟隨老楚王,經歷過不少的風風雨雨,算得上是楚地資格最老的老臣了,如今兩鬢雖已白,但神氣仍在。
昭永為官,一直兢兢業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為品性溫和,與人為善,倒是左右逢源,把楚地的小小官場協調得中正平和,諸事皆順風順水的,因此昭永被一幫官場同僚尊稱為“子陽翁”。
只是世人不知道的是,這位品性溫和的“子陽翁”,實則是一位修習縱橫之學的策士,只不過昭永趕上了大風王朝安定繁榮的好時期,沒有用武之地。
許多個把酒對月的夜晚,昭永都會舉杯邀月來安慰自己,並常說:“如此雖是我昭永的不幸,卻是天下百姓的大幸。”
驍龍騎軍主帥章雄,是一員衝鋒陷陣的猛將,性格粗豪,喝酒喝茶從未有心思來細細品味,哪能品嚐出個中滋味。但是他粗是粗,卻一點都不傻,今日老楚王明面上是邀大家來喝茶,說的也是品嚐的事,章雄心裡敞亮,這是該說事的時機還未到罷了。
景虎少年入軍旅,此時剛過不惑之齡,性格沉穩睿智,執掌神鳳軍,端得驍勇善戰,且頗有謀略,好讀兵書,有將略之才,是楚地軍中靈魂式人物。
景虎早得老楚王的旨意,也同老楚王達成了共識,此時便沒有過多的表露,只在一旁靜靜觀看。
范陽和劉萇是荊、交兩州的地方官員,與大風王朝官制不同的是,楚地的州郡官長只有治理地方之權,沒有統兵之權,州郡的駐軍都是由領軍的校尉統領,這也是老楚王做的官吏改制之一。
兩人見老楚王身邊的幾位文武大臣都沒有表態,便也就閉口不言,裝作認真傾聽的樣子。
正當眾人各自在心裡猜測老楚王話中的意思時,只聽見老楚王話鋒一轉,不再似之前的輕鬆口吻:“不過,如此好茶,卻要被人搶去了,孤王心裡不甘啊!”
聽了老楚王的話,席上眾人變得沉默,雲夢閣中,時間彷彿停止了流淌。
章雄環顧了一下眾人,心裡的話早已經是憋不住了,他挺直身板,向老楚王道:“王爺,東海王那老小子一直就心比天高,老想著吞了我楚地,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依我看咱們不能退縮,為了楚地百姓的安寧,也為了咱們辛苦打下的基業,咱們得和東海王那老小子幹到底,他不是自詡什麼武道天下第一嗎,鳥!我章雄就不怕他。”
章雄一番連說帶罵,說得慷慨激昂,打破了雲夢閣中的沉鬱氣氛
老楚王哈哈一笑,稱讚道:“都說你章雄是個粗人,可是這賬算得倒是蠻清楚的嘛!”
被老楚王當眾一誇,章雄爽朗的笑了笑,一張被風雨打磨得頗為粗糙的臉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逞一時血氣之勇,換不來我楚地的萬世安寧,我們還是得將各方面的因素估計的足一些,一旦開戰,那就是生靈塗炭啊!”右邊首案上的謝觀滿臉憂慮道。
未等老楚王開口,左邊次席上的景虎一拍案几,說道:“章將軍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