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燈火在天花板上搖曳,黑鱗酒館裡瀰漫著混雜的氣味——烈酒的辛辣、硫磺的殘留、血肉與菸草交織出的沉悶氣息。
這裡是魔都的老兵最愛聚集的地方。
和魔都的高階惡魔們一樣,生活在最底層的惡魔們同樣有自己排解寂寞的方法,只是不像前者的宴會看上去那麼奢華和優雅。
髒汙的牆壁上掛著褪色的戰旗和破損的戰甲,彷彿訴說著無數場惡戰的餘韻,而那些觥籌交錯和嬉笑怒罵的聲音,亦彷彿迴盪著戰場上的喊殺。
此刻,酒館裡坐滿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魔或者地獄生物們。
其中有肩膀上依舊殘留舊傷疤的地獄矮人,有身披破爛鎧甲、雙眼早已被戰火燻得昏黃的魔人,也有沉默寡言、手指纏滿繃帶的亡靈軍官。
他們或是戰場上倖存下來的老兵,或是被戰爭遺棄的傷兵,又或只是找不到活幹的傭兵。
不過有一點是共通的。
他們都曾為地獄的戰鬥機器貢獻過自己的血肉,並被其吞噬了未來。
由於夜幕才剛剛降臨,現在遠沒有到酒館最熱鬧的時間,因此大廳裡的氛圍還有些生硬。
此刻,酒館的角落,一個哥布林侍者正在熟練地擦拭酒杯,而一旁的魔人酒保則一邊擦桌子,一邊抬頭看著被釘在牆上的報紙。
——那是今天剛送到的《魔都日報》和《深淵時報》。
他掃了一眼《魔都日報》的頭條:
【薩爾多港戰役戰報——後勤部、戰爭部就魔晶炮機動性問題展開聽證會】
他撇了撇嘴角。
一如既往的官僚腔調,一大堆爭論、推卸責任,找不到一個能讓人熱血沸騰的詞句,就好像那群官僚們的議會廳裡扯皮,就能讓地獄士兵的軍靴踏上舊大陸一樣。
“真是沒救了。”
他搖搖頭,將目光挪開,正準備專心幹活兒,可很快目光又被一旁《深淵時報》的頭條吸引了。
【魔王大人在聽證會上怒斥官僚懦弱無能,聲稱要為前線八萬陣亡將士討一個公道!】
這句話簡直像是燃燒的火焰,在冰冷的酒館中炸開,為這黑暗中的小窩帶來了一絲不該屬於地獄的溫暖。
“公道?”
酒保不由得喃喃了一聲。
這個詞彙在地獄實在是太罕見了,以至於他在看到這個詞的時候,大腦宕機了一瞬。
在這裡,只有強者的意志,只有勝者的權力,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根本沒人會去討論。
不用前線的老兵,任何一個生長在地獄的活物或者死物都知道,消逝在戰場上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人會去替你爭辯,更不會有人去追究背後的原因。
反正很快他們就會被忘記。
這時候,身後傳來的聲音將他從發呆中喚醒。
“這是真的?”
說話的是一個叫布林格的地獄矮人,那通紅的酒糟鼻就像過載的炎晶。
這傢伙是附近出了名的酒鬼,不管有沒有錢,每天都會出現在這家酒館裡。
回過神來的魔人酒保繼續擦起桌子,遮掩著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態,頭也不抬地嘟囔回答。
“……據說是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夢魔工作人員,大概是聽到了什麼聽證會上的內幕吧。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
布林格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站著,看完了釘在牆上的頭條,隨後看向那魔人酒保說道。
“給我來一份……那個深淵時報。”
魔人酒保驚訝的抬頭看向他,但很快還是回過神來,匆匆取來一份新送來不久的報紙遞給了布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