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日過後,暗中偷窺的視線倒是不再出現,可是每當她半夜前往河邊去洗澡時。那抹偷窺而炙熱的視線如影隨形,就像一道發臭腐爛的粘稠老鼠皮附之如骨,揮之不去。
可是遍尋卻不見人,給的感覺就是敵在暗她在明,如鯁之喉。
轉眼間,入了秋,梧桐落葉掃滿地,遠遠看去就像在地上鋪了一張金黃色的柔軟毯子。
淡巷濃街香滿地,案頭九月菊花肥。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
顯宗帝今日處理事後,拒絕了皇后派人過來的再三宴請。屏退左右伺候之人,獨自一人端坐高樓。
飲小酒,賞桂花秋香,滿菊花豔,視線微沉,似在強壓什麼。
如今才不過三十出頭的男人坐了沒一會兒,身邊便坐下了另一名美貌女子。衣鬢帶香,紅唇半點,走動間珠翠鈴鐺作響。
“你來了。”嗓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多餘情緒,似乎很是不奇怪她會突然出來在這兒的緣故。
就連今日的天都好像格外的藍,一碧如洗,就像雨後衝涮後的青石板巷,不見一絲憂愁。
“嗯,陛下好像一點都不奇怪。”如今已經嫁人的安惠大長公主落座與一旁軟椅上,手上還拿著一把牡丹翡翠雙面繡蒲扇在熱得偶爾扇風,畫了黑色眼線的鳳眼微挑,越發顯得凌厲不帶人情。
雖說現以入了秋,可這秋老虎的餘威,非是浪得虛名的。有時候啊,就連這夜間若是無了幾塊冰,恐都是睡不好一個安穩覺的。
安惠大長公主撿了顆水晶葡萄塞進了嘴,愜意的將大半個身子陷了進去,染了玫瑰花色的紅唇半啟道;“不過也對,畢竟今日可正好是每半月寄回書信的日子。也不知那小可憐蟲現在過得怎麼樣,那麼小的一個人兒就得為了活命,揹負著那麼大的秘密上了戰場。”玩味的諷刺之笑不斷從嬌豔紅唇溢位,本是清脆如黃鸝出谷的笑聲本應是極為悅耳動聽的,可聽在男人耳邊卻是在諷刺不過的刺耳。
染了硃紅豆蔻的白嫩手指忍不住將手伸過去,往那放在沉木香小几上薄薄的幾張黃褐色封皮的書信伸去。
崔瀾並不理會這個同父同母姐姐的動作還有話裡話外的諷刺之音,而是忽然起了身,拂袖欲/往樓下而去,表情隱有不耐之意。
“怎麼,陛下難道就不想瞧瞧阿離在信中寫了什麼,哦,不對。應當是那些被派過去監視的人寫回來的才對,嘖嘖嘖。不過我家阿離真是可憐,那麼小的年紀就要學著花木蘭代父從軍,也不知道這幾年過去了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女人搖頭嘖嘖稱奇,臉上卻是一如既往掛著燦爛到了極點的虛偽笑意。
崔瀾微抿了抿唇,目光如劍直視著她,沉聲道;“當初可是阿姐揹著朕將人偷偷送走,怎的如今倒是跑來朕面前充當好人了,貓哭耗子假慈悲不過爾爾。”漆黑的瞳孔下是翻滾的陰戾烏雲。
“瞧陛下這話豈能亂說,本宮當初是送了阿離走,可並非是情非得已。”安惠大長公主也起了身,憑高倚廊遠眺。素白小手點了點朱唇,笑得滿臉嬌豔燦爛;“誰叫那時候的阿離跪著求本宮的時候哭得那麼的可憐,瞧得我的心都碎了。那時的陛下可又不是個節制的主,誰不知道您後宮佳麗三千無數,可誰又能猜得你竟會如此折磨一個幼/女/呢,每次來回都折騰得阿離好幾日下不了床,這偌大宮中又不是沒有女人,可憐我瞧見你每次走後阿離都對著本宮露出那種戒備惶恐的目光,還有身上青青紫紫無一塊好肉時,心裡不知道有多難受。”
女人驚呼的捂嘴而笑,“陛下你說你,怎的當時就不能稍微憐香惜玉一點兒,好歹溫柔一下也不會將阿離給逼跑了。阿離的身子板可禁不住您這身強體壯的折騰呢。”
女人好像很是享受著崔瀾臉上露出的偷恨,惱羞成怒,怒不可遏卻又只能強壓下去的表情,很是完美的取悅了她,嘴上仍是像把刀子一樣不饒人,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往對方的心口上扎。
“你說當年的阿離怎麼就這麼可憐,可是才同你的大皇子大了倆歲不過。本應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姑娘,可是,誰曾想竟會倒黴如斯,陛下那時可是龍強虎壯的時候,怎的就能對她下得如此狠手。”
“夠了。”顯宗帝額間青筋突突直跳,眸光泛寒,周身無意識散發的陰鷲之氣令人心生膽寒。
“這豈能夠了,畢竟本宮送阿離走的時候,我可是瞧見她鬆了好幾口氣,可惜那時候的陛下並沒有瞧見,真真是可惜了,何況這倆年中人家阿離即使是待在一不小心就會身首異處的軍營中可比在當初金陵時高興得多了,聽說甚至還交上了朋友,陛下你就不好奇阿離為何會突然轉變了嘛。”安惠大長公主很是滿意看著他臉上露出的色彩,更是完美的取悅了她。
“朕說夠了,你聽見沒用。”沒有刻意壓抑的音量吼出,無端都令二人驚到了不少。
可畢竟是久居高位之人,眼中的那一抹錯愕,很快便被掩下。
“以後此事不需在提。”
崔瀾擔心他在多待下去,聽著她嘴裡不斷吐出的剜心之言。轉身離去的背影竟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安惠大長公主在人離去後,重新躺回了軟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