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在幹什麼?!”賀梓川一驚,下意識想要阻止陌顏,卻見她掌心一豎,說道:“不用擔心,倩倩肉身已然損毀,咱們沒有逆天靈丹,此時已是束手無策,但她的元神並沒有受到致命創傷,還有奪舍重生的機會。”
賀梓川匪夷所思道:“眼下咱們身處天穹秘境之中,周圍並無第二個人,你讓她去奪誰的舍?只要她肉身一滅,元神要麼逐漸消散,要麼化為厲鬼,再無法進入輪迴。何況天穹秘境危機重重,要是她遇到喜噬元神的魔獸,豈不是比直接隕落更糟?”
陌顏苦笑搖頭道:“所以我用了這根髮簪,它叫瑜青絲。別看它樣子平平無奇,卻是一件能夠寄存元神的重寶,元神進入瑜青絲之中雖然也會不斷衰弱,但以倩倩的元神強度,至少也能堅持三十年,只要我能脫離險境,在三十年內為她尋到一具合適的肉身,便可讓她奪舍重生。”
賀梓川聞言,心中訝然,能夠寄存元神的材料無不是天材地寶,價值連城,賀梓川以前一直聞而未見,沒想到陌顏那看似是地攤上隨手選來的一根破發簪居然就是這等寶物。
見沐倩倩肉體雖然隕落,但元神卻果真化為一股白色細流,一頭鑽進瑜青絲內,他又是驚奇,又是疑惑地問道:“既然如此,那當日岑前輩隕落之時,為何不將他的元神收走?”
陌顏神色一暗,悲切道:“岑叔叔連番大戰,元神早已油盡燈枯,別說將他收進瑜青絲,便是想要離體稍待片刻都做不到。就算我僥倖將他強行收入寶物,也不過是加速他的崩潰而已。何況,元神沒了肉體終究會有很大的隱患,瑜青絲只是作為最後的手段,不到逼不得已絕不可用。”陌顏邊說著,邊重新隨意挽起一個髮髻,將瑜青絲插回頭上。
賀梓川心中唏噓,不知如何開口,也不願陌顏再難受,索性便也不再接話。
此時,他心中擔憂聖皇的化身,不願在此地久留。忽然想起黃蘭希臨別時的交代,右手一翻掏出一個木盒,正是黃蘭希的那件家傳之寶。
“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呢?”賀梓川望著那方木盒,心中嘀咕。
就在此時,二人身側忽然毫無徵兆地裂開一道空間裂隙,從中迅雷不及掩耳地探出一隻手掌,手掌方一出現,便引動毀天滅地的天地之力,狠狠拍向賀梓川。
那隻手掌來得實在太快,太突然,二人毫無防備之下根本來不及躲閃。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陌顏雙目瞳孔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橫移三寸,正好擋在賀梓川身前。賀梓川雖然經過頓悟,又意外修習了無名劍訣,戰力大增,但他終究只是聖境初期修為,感知和反應比陌顏要差上一籌不止,等他反應過來之時,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將手中木盒開啟,卻無法阻止陌顏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
時間似乎正在慢慢凝固,賀梓川的視野中,一切都彷彿是慢動作一般,包括他自己。他想動,但身體卻緩慢得幾乎似是停滯了一般,讓他產生了自己像是一個木偶的錯覺。
他眼睜睜看著那隻致命的手掌一點一點狠狠按在陌顏後背,巨大的力量將她的身體打出一圈圈漣漪,陌顏雙目慢慢暴睜,緩緩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從漸漸開啟到最大的木盒中綻放出一股柔和的白光,強大的法則之力噴湧而出,將他與陌顏包裹起來,法則之力如同一把利劍,毫無阻礙地將仍貼在陌顏背後的那隻手掌切了下來,然後在他二人四周組成一道傳送法陣。隨後便是遠端傳送的不適感再度襲來……
在賀梓川視野中無比緩慢的這一切,其實不過半息時間而已,白光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不見,連同賀梓川與陌顏也同樣無影無蹤。
空間裂隙中一個人影飛躍而出,他的左手齊腕斷裂,一層層新肉瘋狂生長,不到兩息時間便又恢復如初。
那人影與截殺賀梓川的聖皇化身有七八分相似,但身上那股俾睨天下的氣勢和似乎要碾壓一切的靈壓卻不是那具化身可比。如此看來,來人竟不是聖皇的任何一具化身,而是他剛剛脫困而出的本體。
聖皇輕輕瞟了一眼二人消失的地方,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然後他右手五指微曲,隨手撕開一條空間裂隙,一頭鑽入其中,消失不見。
另一個空間之內,白光漸漸消散,賀梓川顧不得天旋地轉,雙手迅速向前一環,摟住了一具軟軟的軀體。是陌顏……賀梓川心中稍安。但待目能視物之時,他的臉色卻忽然變得煞白。
他懷中的陌顏雙目暴睜,檀口微張,七竅流血,體內經脈盡斷,法力溢散,心跳脈象全無,顯然已經斃命。
賀梓川頓時渾身一熱,雙耳嗡鳴,似是元神離體一般。他一把取下插在陌顏頭上的瑜青絲,猛然向其注入法力,在陌顏身上來回晃動,瑜青絲上微光濛濛,但陌顏的屍體上卻沒有半點反應,似乎連元神都已經完全潰散。
賀梓川如遭雷殛,大腦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似是行屍走肉,只知道不斷向瑜青絲中注入法力,然後拿著這根救命稻草徒勞的在陌顏屍體上來回晃著,就像迷路的孩子慌了神,頑固地找尋回家的路。
這一刻,遠在不知多少萬里外的東海,無盡黑洋下的某個深淵之中,一具華麗碩大的石棺忽然炸裂,整個無盡黑洋頓時陷入滔天巨浪之中,似是千年一遇的風暴過境一般。在那棺槨的廢墟里,一隻乾枯的手伸了出來,抓住一截巖壁用力一拽,拉出一整具乾屍。
“是……誰……膽敢……殺了……我的女兒!”乾屍雙眸中盡是暴怒的火焰,他狂吼一聲,整個東海立即被一股恐怖的意志籠罩,深海中無數兇殘魔獸,無論大小紛紛躲入巢穴,瑟瑟發抖。
而那乾屍渾身上下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充盈起來,不過十幾息便已化為一位身著黑袍的威嚴中年人。他撥出一口濁氣,離得稍近的幾條魚蝦立即中毒而亡。中年人打出一個法決,閉眼沉思片刻,突然猛地睜開雙眼,驚怒道:“居然是你!我要宰了你!”
說罷他一頭撞碎空間,鑽入裂隙之中,消失不見。而東海內的所有兇獸仍惴惴不安,不敢稍動,整個魔宮之中更是人人心驚肉跳,驚愕不已。
金頂之上,正捧著龜殼占卜吉凶的綠衫青年忽然一愣,手中的龜殼“嘭”的一聲四分五裂,裡面的銅錢灑落一地。他面前的金尊頓時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幽幽開口道:“原來真的是……天下大亂啊……”。
綠衫青年嘆息一聲,搖頭道:“不是天下大亂,而是修羅即將出世……”
極北某處煙波浩渺的小湖上,在濃重的霧靄之中,一艘小漁船慢慢隨波盪漾。正在閉目養神的白衣公子忽然猛地睜開雙目,驚喜道:“來了,來了,終於可以開始了!”他老嫗般的蒼老面容似乎一下年輕了數十歲,一抹飛揚的神采瞬間爬滿他的臉頰。
一座無名山坳中,身背藥簍的老頭眉頭一皺,向凡花谷的方向遙遙一望,微微嘆了一口氣,又繼續向山坳深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