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碧海藍天,沒有星光月影,無妄海上,黑霧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船頭懸著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焰,在陰冷的海風中搖曳。
幽藍的火焰下,陸七負手站在船頭,他盯著一片漆黑的海面,眼眸深邃。
黑公雞昂著小腦袋立在船尾,瞪著一雙鬥雞眼,亦緊緊盯著海面,圓溜溜的小眼珠子露出疑惑的神色,腦袋左右擺動,傻了吧唧的。
無妄海太過平靜,這不正常。
上次船行此處,海面颶風驟起,大浪滔天,黑霧翻湧,海獸作亂。
可今日,陸七與黑公雞等了許久,也不見桃木船晃盪一下。
這無妄海的海獸,都去哪了?
桃木船緩緩前行,平平穩穩,穿過黑霧,一路往東而去。
直到黑公雞啼鳴三聲,一輪明月般的鏤空銀環從海里升起,皎皎月華瞬間暈染了平靜無波的海面。
與十年前無異,幽檀山的入口到了。
待光華流轉的銀環完全立於無妄海上,如月洞門一般大小,桃木船緩緩行近,停在銀環正前。
陸七將玉瓶中的血液潑到銀環中,這血正是從薛群指尖擠出來的,須臾,銀光大盛,耀眼的光芒裡,桃木船飛速衝入銀環。
幽檀山上除了四處飄蕩的森森綠火,再無其它光源,彷佛一座被鬼火環繞的孤墳,在黑暗的海上,在被人遺忘的蠻荒。
陸七有片刻的恍惚,這個地方,亦不是從前光景。
他和小枝一起去過的地方,從春宜城,到白華城,再到青嵐城,一處不如一處,盡皆面貌全非,不復從前。
便連這幽檀山,也不是他和小枝同來時的景象。
陸七心中莫名一陣慌亂,不知天上人間,此刻是何時辰?小枝的親事,可還順遂?
八月十五中秋節,他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在望月臺頂對小枝說:望月臺最美的當屬每年的中秋月圓夜,等明年中秋節,我帶你來這裡賞月。
十年了,望月臺頂的白玉石已經佈滿了裂痕,他和小枝,還能再去那裡,賞一次團圓之月嗎?
桃木船進入幽檀山的海域,陸七卻並沒有著急靠岸。
他掐了個避水訣,縱身躍入海中。
黑公雞立在船舷上,望著漆黑的海面,一臉懵然。
無妄海深不可測,黑如暗夜,海水冰冷刺骨,凡人不能靠近。
陸七掌心託著一團幽藍雷火,緩緩沉入海底。
肢體破碎的海獸寂寂遊蕩,嗅到闖入者的氣息,也不攻擊,溫馴得彷佛養在水缸裡的小魚。
薛蘩英曾說:人間的大海里有什麼,這無妄海里就有什麼,不過,這海里的不是活物,是亡靈,亦稱鬼獸。
十年前掀起驚濤駭浪的鬼獸,如今為何變得這般小心翼翼,它們在害怕什麼?
終於沉入海底,海底好似鋪滿熒熒綠藻,驅散無盡的黑暗,這些都是靈力強大的鬼獸身上發出的靈光,它們終年潛在無妄海底,輕易不會浮出水面。
而陸七,恰巧在海面見過一次。
這些鬼獸,無一不是支離破碎、殘缺不全,有的大如山巒,有的小似螻蟻,皆披著幽綠的靈光。
昔日逞兇鬥狠的玩意,怎麼也變得這麼安靜了?
即便陸七從它們身上踩踏而行,它們除了瞪瞪眼珠子,卻不再有別的動作,連水波都沒攪起一丁點來。
十年前那些興風作浪的鬼獸已被陸七幾鞭子抽得魂飛魄散,但這些未參與攻擊的鬼獸應該不認識他才對,而且無妄海無邊無際,海獸亡靈不知凡幾,不可能全都記得十年前那檔子事。
這海底怕是另有古怪。
會不會與江蓮生的身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