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衣城城中最為繁華的地段,一家掛著“夢天朝”招牌的閣樓人來人往,燈紅酒綠。
這是一座佔地不大的三層閣樓,閣樓前是一座微拱的青石小橋,穿著旗袍或是薄紗衣裙的漂亮女孩們在小橋邊迎送客人,露出白花花一片的胸口和大腿。臘月寒冬天氣轉涼,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客人們攜著女伴,隨手將摺扇外衣大襖扔在隨行小廝手裡。衣著暴露的女孩們穿著尖口鞋來來回回穿梭在人群中,她們竭盡全力使身姿走得嫋娜多姿,挺直腰身努力讓臀與胸的曲線更加凸顯。
閣樓前後有著身穿黑衣的男人們在遊蕩。他們神情堅毅,右手握緊腰間的刀柄,那些都是品階不錯的二品玄兵,連鋼鐵都能輕鬆斬斷,但從五湖四海而來的尊貴客人們並沒有覺得不安,因為只要你不去觸犯這裡的規矩,他們就絕對安全,這些人是用來保護他們的,可一旦有人在夢天朝裡鬧事,那麼這些人就不可能如此安穩了。
夢天朝是才開張不到一年的大賭場。說是大賭場,但其實規模也沒有特別巨大,這裡的人流量只有別家賭場的一半左右,但夢天朝的特殊之處在於這裡玩是沒有上限的,而且絕對安全,黑吃黑在這裡就如天方夜譚一般,所以那些身家豐盈的賭客們往往都會豪擲千金。他們知道這家賭場身後有背景,而且很龐大,但賭場跟那些大勢力有關係很正常,他們以前經常光臨的賭場也都有背後的人在罩著。但夢天朝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是這裡其實也是一家殺手組織,只要你有足夠的錢,任何人任何勢力首腦的頭都不在話下。
整個雷陽郡的賭場沒有任何一家敢這麼囂張,即便他們背後有著宗門或是一些大家族的身影,世俗王法雖然束縛不到他們,可總會流通著一些心口相傳的不成文規矩,比如不能去挑釁朝廷和那些大勢力的威嚴,更不能觸犯到他們的利益,誰也不敢跨過這條線,因為跨過線可能會死。但夢天朝就是個如此無法無天狂妄自大的存在,至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一家勢力能觸碰到這家賭場的幕後存在。
“哎呀哎呀,陳公子又有空光臨了麼?今天晚上還請多多照顧一下夢兒了……”
“田先生竟然也在,這是嫌上次從夢兒手裡贏得還不夠多麼。”
“給宇文公子上壺酒,二十年的窖藏,溫半刻鐘。”
女子從二樓樓梯步入賭場大廳的瞬間,就成了無數人目光聚集的中心,她手持紅色羽扇面露微笑小跑著上前跟各式各樣的熟客打招呼,那笑容滿是熱情與甜美。這是賭場的老闆娘,穿著一身貼身的玫紅色開叉旗袍,長髮綰起,顯得身段窈窕,明眸善睞。女人略微施了淡妝,卻要比場中那些身材暴露的女人還要美豔,這個女人名叫趙夢兒,僅以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就成為了夢天朝的負責人。
“今天的那些姑娘可都是從蒼月城裡遠道而來的啊,孫先生有沒有合心意的?”趙夢兒在一位灰衣中年人的耳邊輕語,這位孫先生是駐紮在綵衣城黑月商會的大掌櫃,說他富可敵國倒是有些誇張,但買下幾座城卻是沒什麼問題的。
孫先生輕輕捻了捻趙夢兒羽扇上的流蘇,“這些婊子賤貨我都沒什麼興趣,倒是有點興趣想跟老闆娘你好好探討一下人生啊。”
“我?”趙夢兒嫵媚地笑著:“我這種女人就是累死累活的命,哪有資格和孫先生探討人生?”
“可我這種人就是對夢兒小姐這樣的女人情難自已啊。”興許是覺得自己也算是夢天朝的老熟人了,這位孫先生膽子也是大了起來,竟然開始順著羽扇下移,想要摸一摸這位老闆娘的嬌嫩玉手。
“如果有機會,夢兒一定會去商會做客,只不過今天夢兒還要忙到深夜,就不能陪孫先生探討人生了……”
“夢兒小姐真是像狐狸一樣狡猾啊。”趙夢兒沒有躲避,但孫先生還是識趣的收回了想要佔便宜的手,因為跟在她身後的幾名黑衣男人已經隱隱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在夢天朝,只要你有足夠的錢所有的女人所有的玩樂都可以滿足,但只有一個人是不能觸碰的,那就是眼前的嫵媚女子。你可以開點黃腔跟她打趣一二,也可以試探地邀請與她共飲一杯,但如果你真的色膽包天想要更進一步……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場如何了,因為所有人就算有這個想法,也沒這個膽子。
“夢兒小姐,大人來信。”一位黑衣人穿過人群,把一封有些泛黃的信封送到趙夢兒手裡。
趙夢兒只看了一眼那封信上的印記,忽然收斂了笑容,衝著幾位客人禮貌地鞠躬致歉之後撇下這些身份尊貴的貴人,走向大堂最左面那個由晶石鑄造的尊貴通道,只有手持貴賓卡的貴客才能進入。
樓梯口處的大門被開啟,趙夢兒遣散了身後的護衛,沿著樓梯緩緩走進頂層的豪華套間,她在剛上樓梯的時候就脫掉了鞋,走在那層由羊毛編織的地毯上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這個奢華到了極致的房間的地面上鋪著一層絲綢製成的地毯,房間裡只有一張大床和幾個簾帳屏風,落地窗整個敞開,將滿地的月光放了進來。屏風前有著一張茶几,茶几上放著一隻不大的瓷瓶,櫻花在瓷瓶向上而生,一隻嬌嫩白瑩的手從瓷瓶中拾起那支粉櫻花,另一隻手綰起烏黑濃密的長髮,露出白皙到炫目的玉頸。
“獨坐在皇宮院悶悶憂憂,看一看不覺到八月中秋。
先王爺晏駕後太子年幼,我與那太師爺結下冤仇。
他那裡父女情全然無有,竟把我孤兒寡母權當作了馬牛。
徐小姐把守在宮門口,怕的是太師爺來把宮搜。?”
襯托著如銀月光的人影且行且唱,音色軟糯如仙音,唱腔專情似古畫。他只是穿著一身白袍,白狀打底桃紅勾眉,在男人瑩白色的面板上更是顯得奪目刺眼。當這個男人伴著夜風端莊地舞動起來,腰如束素輕如鴻雁,讓人全然忘記了外界的存在。這是京劇中的著名曲目《二進宮》,唱詞略顯悽婉,不必靠著容貌的美色,只憑這位大師的如泣如訴,舉手投足之間就可顛倒眾生。
趙夢兒就是那被顛倒的眾生之一,每次她看這個男人隨著月與風且歌且舞,她都不忍心去出聲打擾,那些賓客認為趙夢兒是一笑回眸百媚生的紅顏禍水,是可以為了她一擲千金的絕世美人,可在這個男人面前,趙夢兒只覺自己就像是路邊蒙了灰的殘破瓦礫,因為在這個男人身上擁有一種極致的美,那種美超脫了性別甚至是生物種族的概念,在這個男人面前,容貌再美的女人都要自慚形愧。
男人最後曲調微轉,輕輕地嘆息一聲後席地而坐,手中的粉櫻花緩緩墜落,綰起的長髮隨著舞姿已經披散,彷彿黑色的瀑布。
趙夢兒跪坐在他面前,久久沒有說話。
“我在為了明天的演出彩排。”男人輕聲說。
趙夢兒膝行到他的背後,然後伸出雙手為他按摩肩背:“出了點事,陳劍仙把七把劍都帶出山門了,情況可能有些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