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算計好的?所以你才會讓我把她留在夢天朝。”
那人微微點頭又搖頭:“被愛衝昏了頭腦的女人只是個傻子而已,我根本就不用去算計。死之前她能跟你睡一覺,也算能瞑目了吧。”
妖異的銀光劃破玄舟的黑暗,將月光的風采都完全掩蓋住了。臉帶惡鬼面具的男人瞬間坐直,因為散發著無盡寒意的劍刃就橫在面具下方。孟長軒手握劍鞘把劍身震出,劍刃滑出一尺,這個長度足以輕易割斷男人的喉嚨。
發生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的瞬間,孟長軒連頭都沒有回:“你知道她會選擇死在那兒,所以你才對我說為了安全起見不要帶她出來。她死了線索也就斷了,再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和我的真實身份。所以你選擇把她高高的捧起來,高調的就像火焰中的舞女,這樣所有人都知道邪傀宗有這樣一個妖豔的“魅”,卻不知道她背後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掌控這一切,關鍵時候捨棄這枚棋子就好了……”
男人將雙手舉至臉側不敢輕舉妄動,他太清楚這個人的瘋狂了。他可以耐心的陪一群孩子說笑玩鬧,也會因為今天的茶不合心意而一劍斬斷手下的頭顱,一切只看他的心情好不好,就像今晚他之所以選擇寵幸趙夢兒,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見到了羅天和司徒甹之後讓他的心情很不錯。
趙夢兒從不知道自己能被孟長軒看重並不是因為她的按摩或是出千手法,只是某天夜裡他覺得一個人喝酒很沒意思,需要一個漂亮又聽話的女人來聽他唱上兩曲,而當時他的身邊除了趙夢兒之外的女人他都瞧不上眼,所以他就牽著她的手走上了樓。所以男人覺得死了一個趙夢兒沒什麼大不了,這個世界上漂亮又聽話的女人多得是,沒了再找一個就好了。
但此時男人卻極為清楚地感受到了孟長軒的憤怒,當時他只是隨便掃了兩眼就挑中了她,並沒有把趙夢兒當成如何重要的人,可現在她馬上就要死了,孟長軒卻意外的暴怒起來。
劍刃逼得越來越緊,男人知道自己如果在接下來的十息時間內找不到能說服他的理由,這柄劍會毫無懸念地斬下他的頭。
“達成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啊,長軒。為什麼你會在今晚選擇把她變成你的女人,為什麼又是在今晚把血帝的血留給了她?”男人呵呵地笑了起來,“不是我想讓她死,而是你想讓她死啊。”
“你是在挑釁我麼?”劍鋒越逼越近,甚至已經割開了頸下的面具。
“我怎麼敢呢?不過長軒你可要想好,如果你現在殺了我,就等於我對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你不就變得和我一樣了麼。”男人笑笑,“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玄舟裡再次陷入寂靜,幾息之後,銀光再度閃滅,入鞘的劍已經回到了孟長軒腰間:“放我下去。”
玄舟在月光中遠去了,官道上渺無人煙,冷風混合著塵土四下流走。年輕人按著劍柄向遠處走去,風捲起他的衣襬,遠處的閣樓昏暗而又明亮。
到底是為什麼要把那罐血帝的血留給趙夢兒呢,趙夢兒不知道,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看著那讓人心動不已的尤物在自己身下慼慼呻吟,眼眸中閃爍著自己之前從沒見過的光,說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這樣的話,於是他的心微微動了一下,就把極惡的深淵留給了她,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那是溫暖的感覺,那是找到了同類的感覺,他留下的不是血帝的血,他並不想趙夢兒真把那種東西用在自己身上,他只是想跟趙夢兒說一句話——你願意一起跟我墜入地獄麼?
他看著不遠處戰火紛飛的城市,看著空中的金光與黑暗互相糅雜,他忽然淒涼的唱了起來: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
參透了酸辛處,淚溼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
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
他叫我收餘恨、免嬌嗔、
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名曲《鎖麟囊》,孟長軒當初練了很久才練好。他拉著趙夢兒的手就是想找一個漂亮的女孩陪他喝喝酒,聽他唱上兩句。當時的趙夢兒只是個邪傀宗的外門弟子,受到如此榮寵的她明顯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她學著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們將手放在腰側款款行了一禮:“師兄好,我叫……我叫趙小蘭。”
是的,那時候她還不叫趙夢兒,那時候也還沒有夢天朝。
“師妹也好,我叫孟長軒,偶爾喜歡唱個戲。”他的雙眼亮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師妹是個如此可愛的人。
唱詞與男人遠遠而去,寂寂寥寥。夜風與塵土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也寂寂寥寥的飄落而下,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向著遠處而去,好像是在邁向死亡與黑暗的深淵。
男人的背後灑出幾滴晶瑩。
他忽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