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流淌的河水聲也壓不住沉水河神金身寸寸崩裂的聲音,如蛛網般蔓延,一絲絲裂紋之上密密麻麻的金光射出。
“不……”
臨死之際,沉水河神發出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喊,有憤怒,有怨毒,有絕望,但更多的,還是那一絲不甘。
他,乃是這方圓數十里河域內的神,更已是堂堂神道第二境金身境的大修士,如今被一個修行者毀去金身滅殺便罷了,這修行者卻不過是一個只有一境修道者,這叫他如何甘心。
何況,他乃是水牛成精,成為河神之後修煉上更是如魚得水,若無意外,只要他老實本分默默汲取世俗香火願力一心修行,哪怕他不用那邪魔外道的方法,莫說這區區第二境中期,就是第二境巔峰甚至是第三境,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而於他這樣的神道修行者而言,卻不缺的,自然便是那無盡的漫長生命,只要大玄王朝不滅,只要不招惹了哪個山頭宗門內的真正大能,雖只能囚於一地,但只要在這一地內,尋常修行者是不願與他們這樣的地頭蛇結怨的。
可是,他都做了什麼?
一時鬼迷心竅也好,百餘年來不甘香火願力被這沉水河正神強行拿走近九成積壓了一肚子怨氣,妄想另闢蹊徑也罷。
那少年定的目光,金身傳來崩裂之感,於此刻那位河尊大人都不再露面,沉水河神已然再不抱有任何希望。
在沉水河神體內神力盡數化為金光灑落融入進流淌的河水中厚,他那丈許高已是裂紋密佈的人身牛首金身,也隨之黯然失色,上面的金色迅速褪去,顯現出了河中爛泥的烏黑之色,開始一塊塊剝落,沉入河底。
河神泥塑金身,本就是河泥塑造,沒了神力,自然再次化作河泥,來於何處,便歸於何處。
望著眼前景象,陳青牛眼中沒有半分惋惜之色,人要害我,我便殺人,這便是他陳青牛的道理。
事實上,和夜與他講的“害人之心不可無”比起來,已然不知本分了多少。
只是這修行路哪怕再是兇險,陳青牛就是陳青牛,哪怕他再強,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夜。所以,他有他自己的堅持,也有他自己對這個兇險世道的看法。
伴隨著沉水河神化作泥塊片片墜入河底,四周激盪出去的河水迅速退回,失去了借力,那一拳之後,也再無半絲獸靈本源之力的加持,陳青牛同樣迅速往著河中沉去。
此處,乃是沉水河主河道,與之前他與呂林二人下水的那條小支流不同,此處,方才能顯現出這沉水河的真正玄妙之處。
水,是重的,非但重,還有一股很強的黏力和吸力。
哪怕此刻陳青牛已然以御靈神通凝聚出了如今他一眾獸靈中最適合水中行動的蛇靈,已是無有用處。相反,在蛇靈顯現的那一刻,那股自周圍河水中傳來的向下拉扯之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增強了許多。
無奈之下,陳青牛隻得散去神通,等沉入河底有了河床借力之後,再看看能不能另尋他法。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下沉之時,他的身邊同樣有一物也在迅速下沉。
那是一道淡青色虛影。
見多了野獸妖獸魂魄的陳青年一眼便認出,那道有如木盆大小形似一頭水牛的虛影,乃是一道野獸魂魄。
稍一聯想,陳青牛當即便明白,這頭水牛魂魄,想必便是方才的沉水河神的魂魄了。
其實,他早該相到才對。長著一個巨大的水牛頭,又自稱濁牛,這沉水河神不是水牛成精,又能是何物?
不過,陳青牛卻是不解。若真是妖獸魂魄,按照胸口銅片紋身的慣性,應當會第一時間就有反應才對,但是此刻,為何胸口的銅片紋身毫無反應?
莫不成,是這沉水河神另有古怪,還是說,是他身上的銅片紋身失靈了?
下墜之中,陳青牛非但沒有半點大仇得報之後如釋負重的感覺,反之,更是心事重重。
雖說想不通緣由,但陳青牛也不會和一道虛弱至極即將消散的魂魄過不去,不由得,他又想起了金月兒的眼睛。
金月兒如今眼中那兩顆乳白色的冰晶很是嚇人,越來越接觸修行上的事,知曉金月兒能力的陳青牛一想便知,那必然是金月兒為了救他們三人情急之下靈道能力使用過度導致。
因為,此前他就經常出現體內元氣耗盡煉化自身血肉精氣的情況,他如今已明白,那便是所謂的元氣反噬,只是如今金月兒的情況與他當時比起來無疑要嚴重得多。
由此也不難想象,那個女子當時是有多麼著急。
念及此處,陳青牛心中又是微微一嘆。
彷彿,無論他變得多強,那個女子都總是會默默站在他身後為他負傷一般。除去那發自內心的愛意,陳青牛心中,始終還是有著那麼一絲愧疚的。
不過就在陳青牛正在思考該如何去安慰金月兒,此後又該如何去尋找治癒其雙目的方法時,只是恍惚之間,那股自河水中傳來的拉扯感頃刻間消失,身旁也再無半點河水涼意。
散開閉氣之法,他連忙大口呼吸了幾口。
還未來得及掃視周圍,看一看此刻身處何方。腳下,一道驚天炸響,震得陳青牛差點沒站穩坐在了地上。
他低頭一看,只見腳下黑雲滾滾,雲中一道道形似遊蛇的電弧迅速穿動,碰撞之間,猛然炸裂,化作閃電劈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