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
“青牛!……”
“嗚嗚……阿哥,阿七知錯了,你快回來呀,都怪阿七,你不能不要阿七呀,嗚嗚!”
呼喚聲響徹整片山崖,無論是孩子們還是隨後趕來的大人們,都在喚著陳青牛的名字。
幾個膽大的同鄉喘著粗氣從崖底回來,又帶回了另一個不知算不算好訊息,在崖下並沒有找到陳青牛的屍骨。
活不見人,死未見屍。
黃昏時分,前來幫忙的同鄉們都陸陸續續帶著自家孩子往來路走去,山林中的夜晚不太平靜,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教訓。
於是,原本站滿了人的崖畔,頓時又死寂沉沉了下來。
“阿爹,阿哥他……”阿七抱著自家父親的褲腿,依舊紅著眼睛,在這種小山溝裡成長的孩子醒事很早,對於生死一事,已有所明。
陳父是個面板黝黑已經半隻腳步入老人齡層的漢子,此刻佝僂著腰桿站在山崖畔,一言不發。
家裡七個孩子,老大老二前些年已經分家出去,紮根在村裡,日子過得並不比如今這個家好過多少,老三老四如今在數里外的地主家做長工,雖每月會託人送幾文銅錢回來補貼家用,但短短數里的山路,哪怕逢年過節也沒時間回來幾次,家中如今還剩下三個的三個孩子,老六老七都是六七歲的娃娃,也就老五年歲稍長些,無論是農忙時還是平日裡,都在為這個家分擔著。
他又想到,陳青牛小時總是會做出一些怪異舉動,說一些連他都聽不明白的話,就連醒事,也比村裡同齡孩子要早,可……
回憶很多,洶湧如潮水,生死之大事,叫人如何不難過。
“阿爹,阿哥他是不是真的已經……”阿七又哭了起來,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麼一直不說話,但他知道,阿哥是為了救他才掉下山崖的,那個字,他不敢講出來。
“爹也……”
陳父在崖畔佇立良久,剛一張嘴,只覺得嘴裡心裡都很是苦澀,他想再繞下山崖去尋找,那畢竟是他養育了十三年的孩子,但天色漸晚,他必須要離開這片山林,回到村裡了。
“走吧,跟爹回去,”陳父抱起阿七,起初的責罵已經過去,此刻的他說著同樣身為人父的安慰,“這事不怪你,也不怪小五,怪只怪這該死的世道,怪只怪連年大旱,怪只怪……”
陳父別過頭去,眨了眨眼睛,這才把那絲已經快要溢位的老淚擠了回去,嘶啞道:“說不定,小五還活著,阿七,不許哭!”
…………
陳青牛確實還活著,而且就在這片山崖下,他看見了崖畔上發生的一切,也看到了父親和阿七,不過他們似乎並不能看見陳青牛。
但,無論他怎麼嘗試,也走不出這片方圓之地,甚至,連一絲聲音都傳不出去。
這是一片不大的空間,形似山洞,四周明明有一層類似石壁的牆體,卻能清晰看見聽見外面的一切,陳青牛絕不會認為這是前世小說中寫的什麼摔下山崖後身體在某種狀態下就突然覺醒了某種透視或者千里眼之類的能力,他知道自己依舊只是個普通人,會痛,會餓,會有緊張和害怕的情緒。
如今父親和阿七離開後崖畔就真沒人了,卻不知為何,在看到父親和阿七離開後,他反而微微鬆了口氣。
從小到大,村裡大人們便叮囑著自家娃娃,天黑了,一定不能進山。
起初,陳青牛自然以為這是大人哄小孩子的話,畢竟山中多有豺狼虎豹,那些畜生連身強體壯的成年人都不怕,就更別說娃娃了。
但後來他就發現事情並沒有他以為的那般簡單,在村裡,哪怕是青壯年和那些閱歷豐厚的老人,每到夜裡也不會進山,甚至他還聽說數十里外有一個以狩獵為生的村子,那些獵戶往往也都是白日裡去山林中下套子,然後過幾日再去收獵物,哪怕再遇到了天大的豐收也絕不會在山林裡過夜。
山林中傳來野獸的咆哮,一些在白天躲在樹葉下泥土中的蛇蟲鼠蟻也開始發出各種奇怪的叫聲,在一片猩紅的月光下,彷彿整個山林都甦醒了過來。
夜幕漸漸深沉了,血月的光芒再次籠罩了大地,緊張和害怕的情緒越來越強烈,甚至已經隱約壓制住了肚子中傳來的那股餓意。
但哪怕如此,哪怕身體已經有些不聽使喚的顫抖,陳青牛依舊沒有坐以待斃,這片形似山洞的空間並不大,他相信只要他不放棄,只要他再仔細那麼一點,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時間在找尋中緩慢的流逝著,不停地集中注意力,疲憊感很快便席捲而來,陳青牛透過石壁看了看頭頂的血月,才發現竟然已是午夜。
“莫不成我要被困死在這裡?”
起初的那絲緊張已經漸漸散去,白日裡的疲憊加上巨大的心情波動使得他此刻睏意席捲,他很想就此睡去那管是生是死,但心中另一個聲音卻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不能睡,這個聲音便是他心中十三年來的不甘。
狗血的穿越,狗血的轉世為人,粗看之下這就像是老天爺對他的恩賜,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這一世是如何的艱難,他一直想要改變現狀,哪怕自私點說只是為了自己。
“你不會死!你會活得更好!”
卻在陳青牛胡思亂想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