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樓外禁衛如林,皆是左衛所屬,事前顧青說過會有安排,可楊國忠也不確定那些禁衛裡面究竟誰才是顧青安排的人,以及何時才會發生早已預謀好的變故。
時已深秋,北風乍起微寒,楊國忠走在御輦旁,一臉真誠地頌揚李隆基的文治武功,李隆基故作矜持,臉上卻飛揚著得意之色。
“國忠,你啊,就嘴皮子利索,還是要多在朝政國事上用些心思,朕不吝提攜,可你也不能讓朕失望啊。”李隆基捋須呵呵笑道。
“是是是,臣一定勤勉,一定鞠躬盡瘁,絕不會讓陛下失望。”楊國忠謙遜地附和道。
“開春後,朕再給你幾個兼任的官職吧,朝堂從三省到各寺各司的事務,你要儘快熟悉起來,將來才好擔重任。”李隆基沉聲說道。
隨即李隆基忽然想到了李林甫,又問道:“李林甫最近身子如何,國忠可知曉?”
楊國忠神情沉痛,低聲道:“臣聽聞李相病痾沉重,漸不能食,想想李相已七十多歲的年紀,恐怕……”
李隆基面無表情,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扭頭吩咐旁邊的高力士道:“高將軍,午後派人去李相府上,著賜李林甫三株百年人參,溫補之藥若干,黃金十兩,絲帛百匹……”
高力士領命。
沉默走了一陣,李隆基忽然又道:“再著太醫署的太醫去李林甫府上看看,若有結果速來報朕。”
高力士一愣,馬上應了。
楊國忠嘴角一勾,然後很快恢復了沉痛之色,彷彿為國朝即將失去一位棟樑而哀慟。
李隆基也是黯然一嘆,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君臣二人互相飆戲,演得十分投入。
離花萼樓只有數十丈距離時,忽然聽到清脆的一聲喀嚓,李隆基和楊國忠抬眼望去,赫然看見花萼樓前西面廣場上,一名禁衛高舉的一杆龍旗突然斷裂,禁衛一臉懵懂地仍舉著光禿禿的半截旗杆,而那面代表著帝王象徵的明黃色繡著一條張牙舞爪金龍的龍旗,卻悠悠揚揚地飄落在地。
李隆基大驚,騰地一下從御輦上站了起來,喝道:“停下!”
李隆基下了御輦,陰沉著臉走到那面龍旗前,俯身靜靜地看著那面龍旗。
舉旗的那名禁衛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李隆基沒理他,只從他手上接過那半截旗杆,凝目端詳半晌。
旗杆有些老舊,斷裂口呈不規則鋸齒狀,顯然旗杆斷裂只是個意外。
但是龍旗斷裂對李隆基來說卻是很嚴重了。
古代帝王對一些詭異的現象通常很矛盾,有的迷信,有的不迷信,但可以肯定的是,帝王面對一些不太好的詭異現象卻一定會迷信的,他會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某種警示,這種警示往往與江山社稷興亡有關,任何帝王都不會視若不見。
龍旗突然斷裂,算不算天予異象?
當然算,不僅算,而且很嚴重。龍旗代表著帝王本人,龍旗突然斷裂,是否意味著災病或是帝王本人的身體出現異常?
李隆基已六十五歲了,他已經是一位老人,人越老越怕死,尤其是皇帝,天下一人江山共主的好日子還沒過夠呢,他怎能死?他明明還能再活五百年。
李隆基陰沉著臉沒說話,儀仗裡的禁衛宦官們卻嚇得紛紛跪下,楊國忠也順勢跪了下來,心跳得很快。
龍旗果然斷了,這顧青……好大的膽子,萬一失了手,誅九族都不為過。
“陛下,陛下!龍旗斷裂只是意外,陛下萬莫多想,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我大唐江山內無憂外無患,此非天象,只是意外。”楊國忠跪在地上假惺惺地安慰道。
李隆基眼睛仍盯著斷裂的龍旗,目光銳利且陰森,這個時候依稀才能看到當年雄視天下的霸道眼神。
良久,李隆基嘴裡冷冷迸出幾個字:“傳欽天監,垂問吉凶。”
說完李隆基拂袖獨自走進花萼樓。
高力士起身一臉惶急地傳欽天監官員去了,花萼樓前跪滿了一地禁衛宦官,仍不敢起身,楊國忠也跪在地上,暗暗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他這是被嚇的,嚇到他的不是龍旗斷裂,而是顧青的膽大包天。
“這小子……是個狠角色呀。”楊國忠心中自語。
欽天監的官員很快便匆匆趕來,此時李隆基和楊國忠正坐在花萼樓內,欽天監官員入樓,行臣禮後垂手恭立,目光微瞥,飛快與楊國忠對視一眼,然後老老實實垂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