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畫舫建造得十分工巧,裝飾得亦是十分華麗,兩層樓高,原本應該張燈結綵,此時卻是黑燈瞎火,好像畫舫的主人刻意只在暗處留那一點微光,相伴琴心,以免驚擾雪舞。
逐水浮生害怕冒然闖入會嚇到那位姐姐,玩了一天也累了,那畫舫之上的琉璃瓦早已覆上厚厚的雪,睡慣了姑姑的晴海無漪,這天然的冰雪床被大概也能睡得安穩吧?何況還能聽到好聽的聲音,雖然不及玉冕花下眠,但是回味一下雪寒棺裡的滋味也是不錯的嘛。
妖就是妖,天生就任性,睡在屋頂上的那才叫妖,睡在床上的就成了妖人。
雪覆蓋在身上並不十分冷,小水妖用法力凝成結界將北風拒之門外,如此安穩,如此愜意,此時的小妖更加懷念起姑姑來,是她教會她凝水成鏡,因為此小妖十分愛美;是她教會她聚靈為界,抵禦外力;是她教會她化形於水,以備危難之時,好魚目混珠,藉機開溜......
“姑姑,你在哪裡......”想著想著,逐水浮生漸漸入眠。
琴聲不知道何時停住,風雪早已止息,一聲輕咳驚起房簷之上的一隻妖,鬆動的雪滑落下來,天上掉下一隻妖,“啊”的一聲,此小妖已經妥妥地被人接住,抱在懷中。
“咦......”
逐水浮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她揉揉眼,想把眼前的人看個仔細,“果真長得美若天仙,十個龍女姐姐也不及她一個好看,美目流轉生輝,眉色有若黛染,鼻子精巧挺直,紅唇貝齒帶露含香,這純白的雪在他面前也顯得黯淡,那妖嬈的梅似乎也略輸了顏色。”
浮生不覺有些痴了,若說這美中有何瑕疵,那便是......眉間鎖住的一點愁。
“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就趕緊下來,我手都酸了。”一旁的侍從看出主人十分地不高興,趕緊過來趁勢盛氣凌人一下:“哪家野丫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驚了我家公子,你有幾條命來賠?”
浮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正保持著一種不該有的姿勢,雙手摟著那位美人姐姐的脖子,身體懸空,原來......竟是被她抱住的,難怪從上面摔下來也不覺得疼痛,浮生慌忙下來,這才發現原來這位好看的姐姐是位面如冠玉的男子。
他低頭看向身上佩戴的一塊墨綠色的石頭,微微蹙眉,又看了看眼前這個似乎不諳世事的丫頭,嘴角邊露出一個明晦不辨的笑。
“公子,高牆深院的都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混進來,而且還從船簷上掉下來,來路不明,肯定不是什麼善類。”
他倒不太在意,淡淡說道:“小丫頭,你這一身雪溼了我的衣裳,你可知道我這身衣裳要多少錢來賠?你若想一走了之,我也不攔你,不然的話留下來給我當一個月的丫鬟。”
“不就溼了你的衣裳嗎,晾乾不就行了?”
“做錯事情不認錯也罷,不過剛才你從上面摔下來可是我接住了你,總該言謝吧?”
逐水浮生想了想,“也對,姑姑講過,身為一隻妖也要知恩圖報,不就一個月的丫鬟嗎,不過丫鬟是什麼?”
“有什麼大不了的,那就給你當一個月的丫鬟......什麼是丫鬟?”
“丫鬟麼?就是乖乖聽我話的女人。”
“聽你的話?對的話我當然聽,錯的話你說給自己聽就好,還有,我不是女人,我是女......”
“女什麼?難不成還是女妖?你膽敢這樣對公子講話,留你在府中做丫鬟是天大的榮幸,別不識抬舉。”
“咦,我才不想當什麼丫鬟呢,你要喜歡,你去當好了。”說完便要走,卻被他用手攔住去路:“你聽好了,乖乖聽我話的女人,他的話你可以不聽,明日起,你便是這的丫鬟,一月期滿,你可以自行離開。”
“石清,給她單獨備一個房間,叫侍女挑幾套乾淨素雅的衣裳送過去。”
“待遇真是不一般呀......這女子橫看豎看都是個野丫頭,除了長得有幾分招人喜歡,哪有什麼過人之處呢?公子什麼樣姿色的女人沒見過,沒見他這麼細心囑咐過,難道真是鬼迷心竅了?”
不過既然公子發話,他哪敢不從,低頭應聲,“跟我來吧。”浮生動也不動,那侍從心中惱怒,“這丫頭,莫非只有公子叫得動?”
“隨他去吧。”
浮生這才衝那位侍從做了個鬼臉,跟在他身後。
“有趣......”
他從枝上摘下一朵帶雪的梅放入茶杯當中,沏一碗冰雪味道,下一刻筆尖遊走,耀開一樹清冷和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