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樣說,但史清倏並沒有急著定奪二人,反而是給了她們這兩對母女十分充足的時間沉浸一下久別重逢的喜悅——結果很讓人不滿意。
痴夢與陳氏彼此相擁掉了幾滴眼淚,巧翠和楊氏自然也彼此關切得打緊,卻沒有任何一點兒見到生母的驚訝,且感情實在是平淡無比。
連史清倏身旁的露薇都忍不住道:“這哪兒像是久別重逢啊?我都覺得這不是親的母女倆了……”
並不難解釋,寧王妃根本就是故意來送人的,先前說不準也與痴夢和巧翠打過招呼,這陳、楊兩人許也根本就不是什麼寧王在外頭贖回來的。
“應兒,怎麼這麼久才來?”史清倏偏頭問道。
薛應上前湊了一步福身咬耳朵:“王妃,那痴夢並不在清水居,奴婢去前頭園子裡轉了一圈才尋到她,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史清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待她們都已經結束了‘相見垂淚無言’的階段過後,史清倏這才揮了揮手,叫薛應把她方才吩咐了去準備的身契給拿了上來,同時還有簽字畫押的筆墨。
看著身契在面前展開,痴夢最先察覺出了什麼不對,問道:“王、王妃……我娘這是要來燕王府中做下人?”
史清倏點頭不語,痴夢已經先怔住了:“這、這怎麼行啊王妃,沒有妾室生母留在主人家中做事的道理……”
陳氏面上閃過一絲內疚,但很快被厭棄所取代,低聲罵道:“要怪便怪你無用!入王府都這麼長時間了竟也連個姨娘都沒做的,你老孃還要吃飯生活,你也莫怪你老孃拖累了你!”
巧翠也猛然回頭看了一眼楊氏,見她堅毅點了頭,頓時心下一片灰暗。
史清倏看著這一幕頗為滿意,但解釋的話懶得再說,於是道:“露薇,你與痴夢和巧翠複述一下我方才說的話,還有陳、楊你們二人看看身契,月俸二兩銀子,如若沒問題便籤字畫押罷。”
露薇端著手臂往前湊了一步,將方才史清倏的話一一都與兩人仔細複述了一遍,竟一點意思也沒差,越說那二人的面色便越發如土灰般,看得出由‘不知所以’到‘心灰意冷’心境的逐漸變化。
陳氏與楊氏皆不顧女兒的反對直接簽字畫了押,史清倏看了眼收上來的賣身契,滿意地交給了露薇收好,這才回過頭去,坐在廳堂上首垂看四人:“方露薇也說了,家僕與旁的到底不同,今日你們兩個便從清水居搬出去,住到後院的下房去。”
“王妃……”痴夢心下幽怨,本就沒機會見到王爺,如今又偏偏搬得更遠了一些。
史清倏忽的眉眼一冷,痴夢後半句話硬是生生吞了回去,這才繼續:“日後你們便也沒什麼可優待的了,誠然爾等半年來竟庸庸碌碌,我也早就想給你們些懲罰,否則叫下人們都覺得做了通房丫頭就能日日過著主子一般體面尊貴的日子了。”
她們自然是不同的,她們可是寧王爺送來的人,自然有強而有力的靠山,可二人卻誰也不敢說話,只能忍著心中的委屈和怨恨。
“巧翠是個繡活好的,明日起你便去衣司與吳媽媽報道,叫她給你安排活計,至於痴夢嘛……”史清倏頓了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過痴夢到底有什麼擅長的地方,的確是覺得心中有些為難,只好道,“就先隨著管園子的趙媽媽一同打掃園子,修剪枝葉吧。”
痴夢一怔,“王妃!我不會呀!”
“不會可以學,做下人的還沒有與主人家討價還價的份兒!”露薇冷著臉厲聲罵道,痴夢見惹不起她,也只能委屈巴巴的縮了縮身子,但她依舊不肯接受這樣大的落差,道:“可我們畢竟是通房……離著王爺太遠了,如若要侍奉可如何是好?”
史清倏翻了翻手裡下人們的花名冊,抬頭笑道:“痴夢姑娘說的就有意思了,是通房妾室還是普通的下人,難道不是全看王爺的意思?便是寧王爺當日裡送你們來時是本著要你們好生伺候王爺的,可如今你們也一直未曾做過,還要我燕王府永遠養你們兩個不成?”
頓了頓,又說道:“且今日寧王妃將你們的母親送來做下人是為了什麼?她自己也是當家主母,你們當她連家僕做不得妾室的道理都不知道?”
寧王妃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沒有想到史清倏也知道,著實吃了虧。
史清倏這麼說,實則在隱隱警告她們:寧王妃都已經放棄了,如今我再怎麼處置也都是寧王妃撒手的意思。
其實家僕不做妾室道不是什麼白紙黑字的規定,便是有家僕之女被主君看重了,那麼基本做了小娘的便會將父母送出去,不過大戶人家裡頭就算是姨娘小娘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做的,許多小的都還尚且有著不錯的身份呢,家僕之女多半不會被主君真的看在眼中。
陳氏與楊氏並不是如何厲害的高門大戶出來的,自然對其中這等級的鄙視干係多有不懂,她們十分愉快的便籤訂了賣身契與籍契,心中還想著日後總有女兒翻身的時候,如若真的有了被抬做小娘的兆頭,她們大可自行辭了去便是。
“成了,你們速速回清水居收拾東西吧,還有自己帶來的丫頭婆子也不是侍奉你們的了,那些人我日後再慢慢安排去處,”史清倏將冊子一方,舒了口氣道,“還有陳、楊二人,你們隨著那幾個媽媽一道都先去後院做粗使,後院有個叫王春的管事媽媽,她自會給你們安排事情。”
其餘的人都點了頭,只有痴夢紅著眼眶遲遲不肯離去,她一步上前來跪在史清倏面前,可憐的對她說道:“王妃,日後……奴婢還能侍奉王爺嗎?”
“能與不能,都在王爺一念之間,”史清倏笑了笑,除此以外並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你若真的與王爺投緣,我自然不會插手,但你若翫忽職守、懶惰如豬,整日只想著如何狐媚勾引之事,就莫怪我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