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喧鬧聲小了一些,曉曉卻希望可以再多些聲音來填滿他們之間突然出現的沉默。
但是,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幹嘛自尋煩惱呢?只是他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要自己做她的女朋友,這一切不可思議地讓她不安,因激動刺激而讓人微微顫抖,生怕捧落一點點。
她知道這不是夢境,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觸控到他突出的眉骨和他冰涼的耳垂,他在單元樓下的路燈旁輕吻她,耳邊感覺到昆蟲翅膀的振動,他罵她笨地跟豬一樣她也不生氣,他在大會散場後蹲下給她繫鞋帶。
她告訴自己,曉曉他是上輩子燒高香了吧,能遇到待他這麼好的男生,他該滿足了。
他們吃罷回到學校,路上依然撞見幾雙意味深長的眼神。快到教學樓時,凌珠咚咚咚跑下樓,長髮披肩的漂亮女生立在晴空下,身上散發的青春無敵撞上夏季獨有的天真衝動的氣息,連浮雲都以完美的姿態靜止下來。
然而當女生與她擦身而過時,她卻分明聽見對方從牙縫裡擠出的“賤人”二字。作為楚戈的前任,是被他緊握的她的手刺痛了吧?她低下頭,耳旁又響起其他人的風言碎語。
她甘願被人指指點點,她甘願把她的自尊奉獻出來任他們踐踏解氣湊熱鬧,好強的曉曉沒有懦弱,她只是為了一個人不惹事生非,享受內心巨大的安心與平凡而樂不思蜀。
事實上,她的個人感情並不像她當初認為的那麼簡單。在遇見楚戈之前,她已經為了一個男生而傷心。
某一天,上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歷史課,座位上甩來從作業本上撕下的小紙條,她開啟後看見了熟悉的字型:曉曉,他覺得他可靠麼?剛剛還為了她和別人打架,轉眼又去追他。
她面無表情地在下面寫著:郭恬子小姐,他覺得他可靠麼?剛剛還說與她生死不離,轉眼又擁他入懷。
她懶地動,讓同桌幫她傳到前排。其實她沒一點報復的快感,真的沒有。耳畔是日復一日聲勢浩大的蟬鳴,它們或許是在盲目宣洩對世界的不滿,又或許是熱烈捍衛鋪天該地的陽光。
左手食指上被刀片劃破的傷口已經不疼,結著突出的乾裂的傷疤,特別難看。
她閉上眼,在這之前,她只是個與好學生無緣離壞學生不遠的中不溜秋的角色,她以為談一場戀愛就可以讓她在家庭之外佔著溫暖的一席之地,她以為付梓東真能帶給她想要的未來。
可老天作怪,故意讓她無意看見郭恬子的手機簡訊,她該怎麼忍受她的好朋友與她的男朋友對她的背叛呢?她是不是真該牽著郭恬子的手聽她哭訴在認識她之前就已暗戀梓東,然後苦口婆心順水推舟好人一生平安地成全他倆?為了那醉翁之意不再酒的友情而去放棄愛情?
她可沒這麼偉大,於是不偉大的曉曉把吃剩的冰淇淋砸在對方新買的匡威上,不掉一滴淚轉身就走。那天她坐在臺階上冰淇淋一個接一個地吃,然後就捂著肚子去了醫務室。
那是她失敗的初戀。她只想抓住無望生命中一點點蒼白的光而已,僅此而已。當她後來遇見楚戈之後,她的生命中便又出現光芒。
有一天中午,她從沉悶的家中離開去找楚戈。樓道中清晰迴盪著沉重的腳步聲,她低頭看著短褲上那塊不大不小的油漬,他們又是這樣。
只因為母親嫌父親菜鹹地吃不下飯,沒吃完就吵起來,接著是持續的冷戰。父親拿出錢打發她出去吃,半舊的五十塊錢被她捏地快要散架。上次為了奪下母親手中的刀而被意外劃傷的手指隱隱作痛,她買了一大堆零食,然後打車去楚戈家。
他在電話裡告訴她週末他父母不在家,他可以陪她。心情不好時吃甜食是她從小便養成的習慣,唯有依靠不可抗拒的甜膩味道來中和身體中無處不在的酸楚和苦澀。
楚戈穿著普通的短袖短褲,光腳來給她開門,眼前是多了份懶散的英俊少年。她撲上去臉貼著他溫熱的胸口,撲鼻而來的洗衣粉的味道令她心安回想童年時代,枕著父親的寬大胸膛在浮躁悶熱的黑夜入夢。
她的眼睛瞬間被淚水脹痛:“楚。”她小聲呢喃。
“他怎麼了?好了好了,真像個小孩子。”他用欣長的手指摩挲她的頭髮,安慰著。
楚戈的母親在陽臺種了幾大盆梔子,潔白豐碩的花朵旁邊掛著紫色的水晶風鈴。他們躺在客廳的地板上,楚戈摘了一多梔子花別在她漆黑的髮間,簡直浪漫地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