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方圓的塞北軍在城門被攻克之後紛紛向內城撤過去,依靠著糧倉和守備府兩處,把守街道,並沒有潰敗逃竄的意思。
敵軍士氣大減,本是乘勝追擊的時候,李光州選擇了緩緩圖之,一來在狹窄的巷道里面騎兵不能發揮其原有的威力,二來不能把對面逼得太急了。
雁門軍偃旗息鼓,接管安陽外城守備,雪鬃營大部隊仍然駐紮外城,由林嬰率領的先遣隊率先開進,在城內起警戒與偵察之用。
林嬰入城的第一步便是佔領了被棄守的大牢,將一部分被囚禁的唐軍釋放出來,城外懸吊的人質同樣受到解放,可惜的是,掛在布袋中的兩個時辰裡面,還是有人沒有挺過來。
不到兩個時辰,安陽的外城被陸卿當著雁門軍與塞北軍雙方的面直接撕開,這或許是她見過最速的攻防。
門前的橫屍被推起焚燒,空氣中尚還瀰漫著腥臭味。
“少帥,安陽這邊應該下了告示,大街道上面看不見一個百姓,這幾天估計他們都不會出來。”,前方的哨騎把潛入獲取的情報報給林嬰。
林嬰道:“即便如此,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們夾在我們中間,也免不了誤傷,先把外城的百姓疏散出去吧。”
“不成啊,少帥,外城的百姓佔七成,都疏散出來,咱們根本沒有東西安置他們,別說糧食了,連住的帳篷都不夠。”
“那就不疏散了。”林嬰回過頭來發現念星晨已站在她身後,只見他緩步上前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世間安能有兩全之法?”
林嬰定了定神,問道:“你什麼意思?”
念星晨拿起手上的傳令書道:“李將軍的軍令下來了,今夜亥時,雪鬃營先遣部隊連同釋放的唐軍一道強襲內城,務必在明日太陽昇起之前,拿下安陽。”
林嬰心裡頓生疑竇,搶過那張紙,細細檢視,“為什麼?”
滿打滿算,雁門軍包圍安陽也是昨夜之事,明日便要全盤拿下?
這也太急於求成了,完全不像父親的作風?
“其中緣由,他似乎知道你必會追問,所以與我解釋過了,讓我轉答。”念星晨看出她的疑慮繼續說道:“李將軍說半日內既能攻破外城,整頓半日,即可破內城,步步蠶食,按時間分配上也是合理的,嚴格來說面前的塞北軍毫無章法可言,須及時撲滅。”
“等等,前陣為何沒有你我姓名?”林嬰激動的心慢慢靜下來,發現其中端倪。
念星晨平靜地說著,一如以往他所接到的任務做法相同,“你我三人負責斬首。”
斬首,在他口裡無非是換一種說法罷了,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做法,十多年來,自己曾無數次改變揮劍的角度與方法,為得就是一次次準確的一覓即中。
“三人,還有陸卿?”
念星晨點頭道:“韓冕畢竟是浩瀚境的高手,我們聯手都未必能贏。”
林嬰聽著蹙眉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我懂,可是冒然開戰的話,那些百姓會不會受到波及。”
念星晨沉默片刻,不知如何作答,他以為林嬰會高興,畢竟馬上就可以報仇了嗎,但是有些問題上她的角度與自己是不一樣的。
“我下的即是軍令,你若不遵,大可自行離去。”
隨著這鏗鏘之聲,李光州伸手探向林嬰鞘中的蒼鸞劍,她下意識地向抽身後退,蒼啷一聲,寒光縈繞,利劍出鞘。
“為將者,通曉兵道,出其不意,你所料定的,正是韓冕等人所倚仗的,我雁門軍千里迢迢奔襲至此處,難道就沒有一點風險嗎?別的不提,那幷州關門外還有殘留的塞北遊民。戰爭的必然就是死人,無情之處就是波及無辜之人,這才是硝煙四起的可怕之處,對面以為有百姓作為屏障,雁門軍又不善步戰,便可安穩一時,痴心妄想。今夜就是要趁著敵人勢小守備未穩,擊其懈怠。”
他撥動這蒼鸞劍的劍鍔,銳利的眼神彷彿直接透過了林嬰的內心防線,抬手向下一甩,裝出一副敲打的她模樣,厲聲說道:“該用手段的時候就要用手段,這才是戰場博弈,想要顧慮全域性,確保萬無一失只會讓人更容易抓住你的弱點,爾虞我詐是常態,比得就是誰更恨,更敢!他們以為我不攻,我偏偏要攻給他們開,擾亂其軍心,一群敗軍殘將何以言勇?離了這城防,什麼也不是,而且有陸卿協助,你們斬首會容易百倍。”
這才是李光州,平日裡,幷州一切軍事要務都有哥環漠在一旁指點打理,有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但是一旦上了戰場,他才是軍中的主心骨。
今天有人質疑了他的軍令,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女兒,他看出了林嬰眼裡的猶猶豫豫,於是出言敲打她一番。
瞬息萬變的戰場之上,身為少帥絕不可優柔寡斷,主帥更不能,所有人的性命皆系在你一人手中。
林嬰咬牙艱難別過頭去應了一聲,接過父親手中的蒼鸞劍,獨自一人走向窄巷之中。
念星晨欲抬起的手和嗓子裡送到嘴邊的聲音百般剋制之下,掌翻覆為拳,慢慢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