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身長衫我看就是最好看的。”很久都沒有感覺到臉頰發燙的雨清,竟然又有了這種感覺。
“快來給娘看一看~~”書生轉身,把換好嫁衣的女孩拉到床前。
“嘯兒,扶我起來~~”老婦人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掙扎著要坐起來。
雨清和書生趕緊上去攙扶,恰好這個時候張羅東西的街坊也都回到了小院。一起回來的還有不少其他的街坊,大家都知道這突然舉辦的婚禮是為了什麼。
善良的人們彷彿早已經有了默契一樣,笑的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婚禮舉行的很簡單,但是全程都是鄰居們的恭喜聲和孩子們跳著鬧著喊:“雨清嬸嬸真好看~~”
老婦人坐上了正堂,雨清脆生生的改口叫了一聲“娘”,敬上去的茶被老婦人緊緊的端在手裡,只不過是輕輕的碰觸了一下嘴唇也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書生的嘴一直使勁咧著,保持著笑的表情,人群裡好多人悄悄地回頭抹一下眼淚,然後再一臉歡喜的轉過頭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老婦人終究還是走了,但是從她臉上的笑容不難看出她很滿足。
處理完喪事的書生異常的平靜,呆呆的看著院子,半晌之後才冒出一句話!
雨清,從今以後,我就只剩下你了!
看到這裡,幾個小姑娘裡紫潤和石欽媛早已經哭的不成樣子,亢使勁握著小拳頭,嘴唇緊緊的抿著,瑩漣的表情最為平靜,可是眼淚也是流的最快的一個!周邊的畫面一陣水紋般的波動,白夜扭頭看了幾個小姑娘一眼,輕嘆一聲:“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白夜的話中彷彿有一種讓人內心平靜的神奇力量,眾人紛紛從負面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眼前的畫面也重新恢復了穩定。
從那一天開始,雨清便坐在案邊,支著頭,靜靜的看著他讀書。
書生讀書的時候,很是認真,也很是拼命,案前一坐,往往便是一整天,他偶爾會在四書五經中抬起頭來,接過雨清遞過來的一碗清水,一塊麵餅,然後衝她一笑,雨清便回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而更多的時間裡,書生是無暇去理她的,雨清也從未介意過,她知道書生心裡的苦,也知道書生心裡的急。
他提筆的時候,雨清為他研墨,夜色來臨了,雨清為他掌燈,直到他體力不支伏案而眠,雨清默默給他披上唯一的一件寒衣,待第二天他醒來,稀薄但是溫熱的米粥已然熬好,擺在了案前。
那些時候的日子過得沉靜而幸福,從迎親那天之後,雨清脫下嫁衣放好,便一直都是粗布衩裙,就連僅能果腹的粗茶淡飯,靠的也是街坊們的接濟。
但是雨清很是滿足。陽光從小屋的天窗裡打下來,她能看清書生臉上細微的絨毛,還有他思考的時候,微微蹙起的眉毛,還有那件早已經泛白,但是怎麼看也看不夠的長衫。
臨近秋闈,書生要去考舉人,恰逢楊槐落葉的時節,一川菸草,綠中帶黃。幾十個街坊站在堤岸上,書生拉著雨清站在舟中,揹著他們徹夜為他整理的行囊。
他在客舟中向著岸邊揮手,扯著嗓子喊:
“王三叔、於四叔、孫二嬸、葛大叔、張三哥~~~待我金榜題名,一定會衣錦還鄉!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謝謝你們!”
說完跪在甲板上,朝著岸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聲音漸遠了,小舟也已經隨江水而去,成了遙不可及的一個點。善良的人站在原地,久久地望著,堤上的風漸起,落葉飄飛,癢癢地劃在臉上。
伸手去抹,才發現,眼淚已經濡溼了雙頰。
“劉先生走了~~”
“雨清嬸嬸也走了~~~”
“他們還會回來的吧?”不知道是誰家孩子的聲音。
省城的客棧出奇的貴,身上帶的那一點銀兩根本撐不過幾天,兩個人索性住在了郊外的破廟裡,每天數著算著等待考試的那天~~~~~
九月初七,雨清一大早起來,難得的去買了一斤肉,瓦罐煮熟後小心的切成三份:“今天你要進考房,一考就是三天,一定要吃的好一點,要不然身體肯定受不了。”
“好!”書生嘴角微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妻子,心裡想著,一旦中了舉人,肯定要千倍萬倍的補償她。
書生走的時候,雨清使勁的望著他的背影,只有記得清楚些,才能夠支撐起雖然只有三天卻然人感覺無比漫長的等待。
白天雨清會坐在破廟的門前,倚在門上,一邊無聊的掐著一片落葉,一邊望著路的盡頭,到了晚上,破廟裡點起一盞如豆的油燈,雨清趴在窗前,一邊聽著頭頂上的貓頭鷹鳴叫,一邊凝視著漆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