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著那福叔開口,但他始終不領頭,就在我想著該怎樣再敲打他的時候,右手末尾處,一個三十多歲,穿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站了起來,衝我行禮,說道:“長白山分堂堂主白景澄為七門敬獻金元寶萬數。銀元寶十萬數,童男童女千對,香燭千擔……烏金若干。”
這白景澄出聲自報家門的那一刻,我的心跟著狠狠一震,他竟然是從長白山那邊來的。
緊接著他嘴裡說出來的東西,讓我頭皮發麻,嗚嗚泱泱說了那麼多,最後我聽的最清楚的,就是烏金若干。
烏金這種東西,有多珍貴,自不必說,陽間大江大河裡沒日沒夜的淘,一年也淘不到多少,盛產烏金的地方,只有冥界的黑水河。
而白景澄的敬獻單子裡,就有烏金這一樣,很是讓我意外。
難道每年,奶奶也是這樣聽著他們報敬獻單子,收東西嗎?
那每年收的東西,又弄哪裡去了?
我只記得,每年大年初一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只能聞到一院子的香火味,再無其他。
難道都是被送到白家莊園去了?
但下一刻,我就發現我錯了。
因為白景澄說完,坐下去的時候,院子裡,香爐的前面,一個我不認識的高大漢子站在那裡,一輛輛馬車從大門外拉進來,那漢子從馬車上一箱一箱的往下搬東西,全都扔進香爐裡面,一時間,幽綠色的火焰從香爐裡面直往半空中衝去,轟轟烈烈的燒著。
每燒一樣,那漢子便扯著嗓子唱道:“金元寶一箱,百枚,金元寶兩箱……”
他的動作極快,音調忽高忽低,飄在空氣中,魔音貫耳。
“清數完全,實數!”
隨著最後一聲落下,白洪川說道:“長白山分堂賞!”
具體賞什麼,我不知道,也沒人會告訴我。但是白景澄又站起來,兩手想抱,衝我拜了拜,唇角有善意的笑容。
他領了頭之後,大廳裡再次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再出聲。
我不緊不慢道:“今年,只有長白山分堂完成了任務是嗎?”
說著,抬眼看向坐在左邊下手首位的福叔,死死地盯著他。
終於,在我盯了半分鐘之後,他站了起來。
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交給身旁的小廝,小廝開口唸到:“西嶽分堂敬獻七門金元寶百萬,銀元寶百萬……”
……
接下來,從七點半到將近十一點,我就坐在主位上,聽著下面幾十位堂主,一個接一個的念著他們的清單,看著外面那個看不清楚面目的漢子,一箱一箱的搬東西,看著香爐裡面,那幽綠色的火焰越竄越高。
到最後。耳朵裡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眼睛也開始發花,累了困了。
白洪川藉著給我添茶的空檔,幾次用眼神提醒我坐正,凝神。
原來,每年除夕夜,奶奶都是這麼忙。
原來每年除夕夜,一牆之隔,外面竟然如此熱鬧。
原來,一直是奶奶在為我擋去一切風雨,保護我無憂無慮的長大。
奶奶到底為我做了多少,早已經無法估算。
我也對這些東西不敢興趣,但卻明白,我必須弄清楚這些,因為接下去到凌晨三點,可能還有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等到最後一車東西燒完,白洪川又上來給我添茶水,提醒我坐正。
等他在我身側站好,外面,那個搬了大半晚上箱子的漢子,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他很高,得有一米九幾,不胖,但身材很健壯,身上穿著一身帶甲的皮衣,每一步都很沉穩。
他的臉上戴著一張黑色面具,覆蓋住了整張臉,只留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沒有眼白的眼睛。
他進入大廳的那一刻,整個大廳裡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寒氣凜凜逼人,他雙手抱握,衝著我說道:“掌門,清點完畢,實數。”
我還沒出聲,他已經轉身,大跨步走出去。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走到香爐前面,忽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