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紙人開了眼,是被動的被孤魂野鬼佔據、利用,白老爺子的紙人開了眼,定然是不會任由那些孤魂野鬼肆虐的,能做這些個紙人的魂的,肯定都不是簡單角色。
但不管這些魂魄曾經有多厲害,如今也只是白老爺子手裡的一名打手罷了,它們必定是跟白老爺子之間簽訂了某種賣身契,背叛了主人,只會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罷了。
那些紙人一出現,就將那團火包圍了起來,圍繞著那團火和白老爺子不停地轉著圈,一圈一圈的往內部縮排去,壓迫著那團火。
這一招果然是有用的,在十幾個紙人與白老爺子的壓迫下,那團火熊熊的火焰一點一點的淡下去,漸漸地露出了火團內部包裹著的東西的真面目。
龍首、麋身、牛尾、馬蹄,那分明就是一頭麒麟獸。
隨著紙人的不斷壓制,麒麟獸周身的火焰慢慢的熄滅,全身健壯的肌肉,也開始顯露出紙紮品的材質。
當年,我曾祖父扎出來的,用來保護耀光玻璃廠的鎮陣之物,竟然是一頭紙紮的麒麟獸!
而從剛才這頭麒麟獸滿身的火焰來看,這還是一頭火麒麟。
麒麟象徵著祥瑞、仁義與多子多孫,在紙紮品中算不得稀罕物件,但平常扎出來的紙紮品,大多隻是在表面糊上麒麟圖案,或者做一個簡易的麒麟身形,像眼前這樣,有骨有肉的成熟紙紮品,是極其罕見的。
更重要的是,上百年過去了,這隻火麒麟一直被壓制在融化窯爐下面,這才剛剛重見天日,便活了過來,這更是讓人稀罕。
可眼下,隨著白老爺子和紙人的控制,這火麒麟也要從活物徹底變成死物,最終法力盡數落入白老爺子手中,紙紮火麒麟是被毀,還是被他帶走,都說不一定。
我得做點什麼,不能眼睜睜的就這麼看著,並且我腦子裡面一直很興奮,躍躍欲試,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就連地坤都縮回他自己的老巢去了,我今夜連續發力,早已經是檣櫓之末了,就憑我現在赤手空拳,是能打得過白老爺子,還是能跟那十幾個紙人過一過招?
我還沒自不量力到那種程度。
甚至,我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我更應該想著的,是找好自己的退路,而不是在這兒想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我抬眼又看了一下那頭紙紮火麒麟,它渾身已經變成了紙紮骨架,就只剩下頭部還保持著鮮活的樣子,我的眼睛與它的眼睛相對,那雙本應該瞪得如銅鈴一般的獸眼,眼神卻意外的稚嫩、可憐。
那種眼神,與我記憶中的某雙總是冷不丁的出現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心中猛地一震,下一刻,火麒麟的整個頭部也都變成了紙紮骨架,白老爺子龍頭柺杖上的響聲,也停了下來。
他手一揮,四個紙人瞬間移動到我的周圍,將我圈了起來,自己頭也沒回的朝著紙紮火麒麟走去。
我沒有動,知道自己逃不掉,到了這種時候,心中反而異常的鎮定。
我看著白老爺子走到紙紮火麒麟的面前,然後抬起手中的龍頭柺杖,朝著火麒麟的頭部緩緩的壓了下去。
火麒麟的嘴裡,一點亮光透了出來,越來越亮,我看得清清楚楚,它的嘴裡,含著一顆珠子。
就在白老爺子伸手進火麒麟嘴裡,準備掏出那枚珠子的時候,我身後的煙囪,忽然一聲巨響,上半截轟然倒塌,驚得所有人回頭,朝著煙囪看去。
而就在我抬頭的一瞬間,整個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因為斷掉的半截煙囪上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柳伏城。
我看向他的時候,他縱身一躍,已經朝著我的方向落下來,圍著我的四個紙人,瞬間飛身而起,迎了上去。
上半截煙囪正對著耀光玻璃廠,下半截煙囪連線著河道水澗,如今上半截斷掉,兩極失衡,一股河水呼啦一聲倒灌上煙囪,從斷口處噴射下來。
到底是河水倒灌了,但我卻沒想到,最終是柳伏城引來了河水,他難道不知道此舉的後果?他一個修煉的動物仙兒,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但一切已經發生了,這個時候也不是數落他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回頭朝著耀光玻璃廠的方向看去,心裡在默默的盤算著。
之前不敢動這煙囪,是因為紙紮火麒麟這個鎮陣之物鎮守在那裡,如今紙紮火麒麟已經跑出來了,整個風水格局從內裡子已經被破壞掉了,剛才之所以還維持著平衡,就是因為,本來放鎮陣之物的地方,如今應該是放上了我奶奶肋骨作為鎮壓。
這樣想來,風水格局本來就變了,河水倒灌造成的後果就不會那麼猛烈,柳伏城或許能逃過天譴?
……
一道枯瘦的身影,從耀光玻璃廠的方向,馬不停蹄的朝著我們這邊奔跑而來。
即使再遠再黑,我都能一眼分辨出來,那人顛著小腳兒的走路姿態,我永遠不會忘。
那是我奶奶,不,是我奶奶的肋骨幻化成的奶奶形象,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朝著我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