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內燭火還亮著,老仵作畢竟年紀上來了,扛不住,已經先行回去了。
姜慈重新做了一遍清潔之後,這才掀開白布,看向那具無頭屍。
——緊接著,她眉心便是一隆。
這具屍體的胸膛中央,正好有一個粉紅色胎記,偏圓,指甲蓋大小。
難道真的是他?
可死亡時間對不上。
姜慈沉思片刻,但無論如何,屍體還是要驗,由於嚴重腐敗,用力按壓甚至有一種皮肉分離的詭異手感。
她下的是一字刀,幸好死者的軀幹還算完整,要不然內臟都餵魚了,慢慢往下切,伴隨死者的胸腔被開啟,一股濃烈的腥臭味也隨之爆裂開來。
商行川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姜慈在驗屍的時候使喚起來倒是順手,“殿下,麻煩拿幾根蠟燭過來可好?”
商行川並不多話,依言照做,但能見度還是太低,死者的內臟腐敗程度太高,已經泡沫器官了,內臟全部發黑變軟,什麼都看不清。
姜慈勉強驗完這具屍體,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了——其實沒怎麼驗,以現有的技術,對上這樣一具屍體,再厲害的法醫也沒辦法。
商行川問道:“能判斷他是生前還是死後入水嗎?”
姜慈眼睛已經熬紅了,她搖了搖頭,實在疲憊,現在也懶得去替換對方能聽懂的詞了,只見她把黑漆漆的肺部拎了出來,道:“判斷生前還是死後入水,主要看肺部有無覃狀泡沫,但現在……”
商行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沉默片刻。
現在別說看泡沫了,這肺都快成泡沫了。
姜慈把心肝脾肺腎挨個取出來,一一稱重灌好,隨後就又發現了一個問題,“他肚子里居然是空的。”
眼前的屍體被開膛破肚,像一條死魚。
商行川盯著眼前黑漆漆的器官,道:“空的?”
姜慈點點頭,眼睛隱隱有些發亮說,“他在死前起碼兩到三天的時間,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所以他不管是胃還是大腸小腸都是空的,沒有任何食物和糞便殘留。”
“一個成年人除非想把自己餓死,不然不可能這麼久沒吃一點東西,除非……他沒辦法吃。”
姜慈垂下眼瞼,屍身脖頸上的斷口冰冷而整齊。
……
楊田芳千恩萬謝的送走了官兵,關上客棧的房間門,面對的便是一室冷寂。
大理寺安排的地方,說不上多奢華,但好在方便,東西也完備,她提著油燈,仔仔細細的以腳步丈量整個房間,最後才把自己的包袱拿出來。
她孤身一人從婻州來這裡,總不可能光憑兩條腿,她帶著自己的包袱,每到一個地方就住驛站,這包袱還是大理寺的官差替她從驛站拿回來的。
楊田芳想著,京城還是好人多。
她開啟包袱,從一堆衣物中翻出一個紅包,紅包裡頭是兩縷頭髮,拿紅繩繫著的,一縷是她的,一縷是楊澤軍的。
是當初成婚的時候,喜婆把他們的頭髮分別剪了一縷纏在一起,說這叫結髮。
昏黃的燈光下,她神情溫柔的將髮絲湊到唇邊,語氣近乎虔誠,“你看,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