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你的三叔要去犁菜子溝溝,二哥到外地做生意長期不回家,你的弟弟們又小,開春後,地裡的活路越來越多,不把牛喂好,菜地麥地的溝溝要牛犁,板土要牛翻來栽包穀,你再去挑一挑水,我再背一揹包穀草。”
女兒不聽媽媽的吩咐,朝前一步解背架子上的草。
媽媽掀開她的手吼道:“叫你挑水你就去挑水,我能背這背草回來!”
金春看媽媽發火,無奈,只好跑到廚房裡拿下扁擔,挑上水桶,挑第二挑水去了。
媽媽吃力地揹回第二揹包穀草,三叔犁菜子溝已收工回家了。
吃過早飯,媽媽覺得肚子隱痛隱痛,她很清楚,已經懷孕十個月的第十二個孩子又要出生了。
“三妹,你洗完碗,在園子裡割一花籃豬草砍好煮來餵豬,我在床上歇一歇。”
媽媽這樣對三女兒說。
躺在床上,嬰兒在母親的肚子中似乎平靜一些,母親感覺不如原來疼痛。
過了一會兒,肚子又痛起來了。
這時候,大兒媳婦進房間來,問:“奶奶(按小孩稱呼,你的肚子痛得很,我給您佔柱筷子吧!”
媽媽回答:“去佔吧,我痛得很,這是撞到哪方鬼囉!”
大嫂在筷籮中抽出三支筷子,轉身在碗櫃中拿出一個碗,在水缸中打上半碗水,走到堂屋中給婆婆佔筷子,口裡不斷地念“催產婆來催產婆,求您保佑我奶奶快快生,你不要讓我奶奶肚子疼……”
念著念著,三支筷子並在一起站在水碗中。
大嫂回到房間中問:“奶奶,我已佔水碗,肚子還痛不痛?”
媽媽不哼也不回答。
這時候,媽媽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中,彷彿自己又回到了一九四三年全家遭傷寒病的慘景:
自己正病躺在床上,大兒、大兒媳、大孫子病騎在床上,大哥家剩下的一個兒子小九妹同自己一起病倒在床上。
三兒、四兒、五兒病倒在床上,孫子八科、八明病倒在床上,就是丈夫周啟學沒得病。
每個病的人都發燒、發熱、想水喝、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周啟學按醫生講的藥方,揀全身黑黑的牛屙的牛屎泡水澄清來喝,有的四五天發熱出了汗,有的出不了汗。
兩個月之中大兒死了、三兒死了、大孫女死了、大孫子死了、七兒死了。
她在寨後的香樟神樹腳看到死去的大兒、三兒、七兒,大女兒。
他們一聲聲地喊著:“媽媽、媽媽……”
她看見死去的大孫子、大孫女,他們齊齊跪在她的面前,哭著喊著:“奶奶、奶奶……”
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忽然,狂風大作,香樟樹樹枝搖來搖去,樹枝發出“沙沙”的響聲。
一條大花蛇從樹洞中串了出來,把她嚇得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