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垂青史?那你呢?你為什麼做得這麼絕呀!”
趙氏漸漸垂頭,氣息愈來愈弱,口中呢喃道: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大丈夫之愛在於天下,切勿蹉跎!
夫君,我會在天上,留一顆星星等你一起。”
最後的一句話,趙氏根本不是在看李成棟,而是微笑著盡力凝聚碎裂的失去焦距的雙眸猛抬起頭,定定地看向虛空。
那裡,應該會有一臉溫笑的陳子壯在等著自己吧?野望中那顆星星,就應該是屬於她們的吧?
陳子壯,陳集生,你是否在那邊等我?可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人們都稱你為廣州古八賢,與韓愈、張九齡、狄青、文天祥齊名。
然而能讓我心動的,不是你的煊赫聲名,而是你敢於不懼權勢,脫下烏沙同魏忠賢、馬世英、阮大鋮兩代朝堂中的奸佞死磕到底的勇氣;
還有你明知不可為,分明已經回鄉隱居了卻還要帶領鄉親為保衛大明與清軍殊死一搏的勇敢。
那是明知必死無疑的選擇,但是你仍然做了。
陳子狀,陳集生,如果有幸,我們能做同一顆星星嗎?
你看看今日的我,是不是也在做著和你一樣的人?雖然我不能像你一樣當庭辱罵魏忠賢,也不可能帶兵同清軍去作戰。
呵呵,是啊,我的方式很卑微,也很悲慘,雖然我的人生只是卑賤到塵埃裡的故事,但是我相信我做到了。
雖然日後也可能被人唾罵說我沒節操吧,我是屈辱,但我沒有苟活,此後的天下人,無論怎麼說我,都應該絕對不會說我沒有骨氣吧?
呵呵,想這些作甚?管他呢,人們甚至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沒人知道我的名字,那是你給我起的名字:趙玉喬,這名字很美,跟我們的愛情一樣。
我只可憐我的家國,如你一般的好男兒畢竟太少,廟堂之上高談論闊,帷幄之中謀劃私利者居多。
可那是別人,我管不到,我只盼望有一天,男人們爭奪天下的戰爭中,不再摧毀我的家園,男人的戰爭不再需要犧牲女人?我想到那時,我才會開心的笑吧......
梨花慼慼,修竹沙啞,一園幽蘭,是書案上畫了一半的白卷,那畫卷是趙氏的,沒畫完的部分垂在書案下,無力的低垂著,卻是微笑著,因為這一部分,將由豔紅的顏色替代,那是她的血,是我皇明的殘血。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大明億萬男兒中,我敬趙氏是條漢子。
無盡虛空裡,趙氏伸手想要觸控遠處的亮光。
記憶如影,亮光裡邊有孩童時期被我稚嫩的小手插成各種花式的狗尾草,有我及笄時父母辛苦多年為我攢成的紅嫁妝。
還有那紅蓋頭,只是至今都沒有戴上。
是刀光劍影,是燒燬了的黑瓦白牆。
男人們爭奪天下,眼裡卻沒有我的家鄉。
我的世界碎了,最後一撇裡再不見我的親人,只帶走了一件花衣裳。
白色的衣裳灑滿殷紅的梅花瓣,伴隨著過去的記憶,我笑了。
灑滿梅花的衣裳單薄,我卻走在長長陰冷的橋樑,唯願來生,不再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