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服務區很容易出事,徐遠行想了想,跟了上去。他故意在衛生間門口說話,以安撫她那顆惶然驚恐的心。後來他留下了自己的手電。
除夕夜的服務區裡,只有他們兩輛車。他在那裡,她在那裡。他們都很安靜,也都感覺到沒完全被生活拋棄。
“沒事的,徐隊。”曾不野說:“我爸沒看到過錫林郭勒的銀河。我這樣說,你會不會感覺好點?”她也快要哭了。但她沒哭。如果兩個人一起崩潰,那就太可笑了。她得堅強點,等他哭完她再哭。
希望他快點哭完,因為她要忍不住了。
後來他們都沉默下來。曾不野沒能如願哭出來,她鼻子堵著、喉嚨裡好像有痰、體溫應該是降了一點,畢竟此刻太冷了,她被迫物理降溫了。她沒能哭出來,因為她情緒的閥門生鏽了。兩個人爬上徐遠行的行李架,徐遠行說這樣能看得更清楚。
銀河就在他們眼前。
那閃亮的、璀璨的、美麗的銀河。
他們在銀河下安靜坐著,把對方當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朋友。至少當時他們是這樣想的。
“如果你能給我燒點水…我將感激不盡。”曾不野說。
於是徐遠行又把自己的裝備折騰上車頂,為她燒水。
再後來他們一人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水杯,故作姿態,小啜一口水。要說人有熱水的時候就該及時喝不能裝逼,不然兩分鐘後水涼了,潑水成冰都不行。
曾不野皺著眉說:“這溫水,比常溫美式還難喝。”
“都這時候了還挑!”身後有人說話,他們循聲尋找,看到常哥抱著裝置從路後爬了上來。
老人家早早就出來了,車停在一公裡外的地方,那裡拍銀河太美。不知不覺跟著星星走到了這裡。見到停著自己人的車,簡直要喊救命。
“渴死我了。”常哥說:“快幫我燒點水喝。”
還好他錯過了徐遠行痛哭的鏡頭,不然明天青川就有頭條新聞了。又有一輛小車開過來,是還沒換雪地胎的433。
哥們膽兒真大,這樣也敢在深夜往出開。見到他們也像見到親人,唯獨不敢看曾不野的眼睛。
反倒是曾不野,一眼一眼瞪他。
罵人的話容易說,道歉的話總是難講。433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鼓足勇氣,小聲對曾不野說:“那天對不起啊。我不該罵你。”
“那你究竟為什麼呢?”曾不野問。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打電話。”433並沒有細說,只是又道了一次歉。他其實也不是壞人,只是人都有犯渾的不想做人的時候。恰巧被曾不野趕上了。他真的很抱歉。
“沒事,我也罵你了。”曾不野說。
“該說不說,你罵人也挺髒。”433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打人還狠呢!試試嗎?”曾不野揚起拳頭,準備給433點顏色瞧瞧。
她這得理不饒人的勁頭可恨又可愛,常哥邊喝水邊看著她笑。老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的鏡頭記錄了多少人的人生,也因此能透過鏡頭看懂背後的故事。他看曾不野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一隻被困在牢籠的怪獸,拼了命地想沖出去。
太冷了,銀河看夠了,回到了酒店。
曾不野覺得很奇怪,她前一天病病殃殃,快要死了,以為這一晚銀河之夜後她會徹底倒下。至少會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生理心理同時垮一段時間。但這一次她沒有。
幾乎整夜沒睡,到了酒店卻還清醒。身體在拉著警報,頭腦裡卻是無盡的銀河。她翻出曾焐欽的語音影片在耳邊,閉上眼睛,聽了很久。
從前不知道哪裡開始潰爛的地方,也不知從哪裡開始痊癒。
不知不覺睡著了,第二天小扁豆拍她門:“野菜姨!野菜姨!快走呀!去看駱駝!”
“什麼駱駝?”
“就是駱駝!”
小扁豆好興奮。
她喜歡騎駱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