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花鼓初上,咿咿呀呀的聲音在唱臺上縈繞,伴隨著茶蓋和瓷碗的碰撞,一場戲就落了幕。”
安羽並沒有與趙雪霽對視,反而遙遙看向遠方,眼神放空,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往事。
“戰火紛飛的時候,沒幾個人願意來戲班子,那會兒雖說已經是和平良久,卻又因為前朝餘孽在城外鬧事,人皆惶惶不安,生怕城門如同十來年前那樣被撬開,一城的人都得被那些官兵丟下逃難。”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舒服,又悠悠的像個老人一般拖上長了音調,輕易的就令人隨著她的聲音走進她的故事。
“但人總得吃飯,唱戲的沒幾分本事,偏又生在小地方,一個臺柱就得扛起全團人的生機,只能不斷地唱,不斷地唱,頂著喑啞的嗓子,用撕破喉嚨的聲音啼血。”
“好在有那麼一個好心人。”
安羽適時帶上了幾分微笑:“一個願意將劇場包下來的好心人。”
“其實戲班的進門費已經很低了,也沒人聽,算算這花銷,差不多也就是一袋子碎米就能在門可羅雀的地方聽上一天,”安羽伸出手掌,在趙雪霽面前比劃了一下,約莫是一個女子手掌大小的米袋子。
“那個好心人也不知是家裡富裕還是痴傻,甘願了為這一個已經快要廢了的戲子付上這麼一筆大花銷。”
安羽頓了頓,呷了口茶,趙雪霽也沒有催促她,安安靜靜地將略帶些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乖巧安然。
“本來這戲班子也是幾個人湊著搭建起來的,否則臺柱子也不至於那麼賣力,”安羽給趙雪霽解釋著:“美人或許不知,那些大戲班子或有後臺的或許還會矜持幾分,尋常戲班子若有爺這麼打賞,不說當日,第二日見了就得讓那戲子將大爺喚進裡間,好歹也少不了親自感謝。”
趙雪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地方卻沒有,一連包了十五日,卻也都是臺上演罷便落幕關門,連出來寒暄也沒有。”
“不過這卻不是戲子或班主不懂世故,只是那位主顧走得太快,落幕前便提前收拾了,他們不敢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怕氣惱了這位唯一的聽眾。”
“就這樣,日復一日,除了唱戲登臺,他們沒有任何的交流,戲子唱著一樣的曲調,藉著主顧的大手筆也漸漸減少了場次,將嗓子養了回來,戲曲也更加美妙動聽。”
“直到……白雪落下,城外的廝殺也隨著飛雪沉默,遍地的屍骨凍在雪裡,被掩埋了起來。”
“那日大雪,連出門的道路也擋得嚴嚴實實,戲院自然沒有開放,大門將寒風擋在外面,一屋子人圍在火盆旁邊,暢想著過冬的日子買上些肉食……”
趙雪霽聽的很認真,其實安羽講的故事很是稀鬆平常,這樣的故事其實在很多地方都在上演,除了那個戲子幸運些。
或許只是因為她是個大家小姐,平日裡沒聽過,或者只看過些秀才小姐的話本罷了。
安羽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在斟酌劇情,長長地嘆了口氣。
“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在這冬日裡和風雪混在一起,顯得不是那麼真切,還好屋裡有個孩子水喝的多了,繞過大門趕去茅房才聽見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