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陣夜風拂過,拂得那剛剛修好不久的鏤空籬笆搖搖晃晃,拂得那被細繩捆紮在一起的白茅草悉悉索索,拂得那襲淡白若霜的衣袖飄飄蕩蕩。
便見繁星下,浮草上,有白衣一襲。
是手執環首的王滿修立於村落籬笆前的一處土坡之上、一塊磐石之前,正微抬眉梢,凝神望月,青絲輕揚。
先見其身上衣衫雪白、一塵不染……想來這是緣於先前的血漬與異色已隨奇息流轉而走,不知落在了哪片土地上,好還他一份往日的潔淨;再見其面色慘白、毫無血色……想來這亦是因為那份氣息流轉,在帶走衣上汙垢的同時也帶走了他身中的幾分精氣神魄,才會令其此刻顯得如此憔悴。
如此憔悴,以至於當皎潔而朦朧的月光靜靜灑在他的臉龐上時,宛若已是能窺見其膚下的嶙嶙白骨。
但王滿修不在意這個。
他只是微微仰首,像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那般,亦讓自己的清澈目光,往那高懸於蒼穹之上的半輪明月,瞧了去。
今夜,明月下弦。
是大夢公曆的十月十八,亦是真龍舊曆的九月二十三。
是離明年元旦的大小玄武時,還有七十四日。
七十四日。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於遊一趟西域、登一次凝林來說,長了。
對於學一式奇門、叩一劍王庭來說,短了。
……太短了。
實在,太短了。
“咚—!”
忽有震顫巨響一聲,炸於了白衣的身前。
不是驚雷,不是狂風,不是暴雨。
是王滿修猛然抽刀出鞘,彎腰俯身就是一刀劈於了身前的磐石之上。
石堅,刀更銳。
便是有此一聲震顫,再是一點金光閃爍,就有數道蜿蜒曲折的裂縫躍然於灰色的磐石之上,若一面蛛網。
刀銳,石更堅。
便是最終也不過是劈出了一道兩寸深的溝壑而已,未能將其一刀兩斷,一分為二。
但兩寸深的溝壑,已然是足夠將那柄環首刀給鑲嵌於其中了。
不過三瞬後,王滿修閉眸輕吸了一息,鬆開了握刀的右手,扔掉了左掌中的漆黑刀鞘,緩緩直起了身子。
然後,抬指撩開垂至面前的髮絲,復抬眸,凝望蒼穹。
月光皎潔,星辰璀璨,是夜空相交輝映。
臂膀痠疼,胸腹煩悶,是神色晦暗無光。
這三週來,王滿修第一次認識到了。
如果他只是他,那他究竟……有多麼的脆弱。
雖說沒有人親口說過他現在的境界,沒有人將他現在只不過是個二十人敵的事情說出來……鴆晚香沒有,秦玉骨沒有,殷少沒有,鴆泠月也沒有。
但紙終究包不過火。
王滿修在這三週間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本以為只是因為身受重傷而變緩的氣息流轉,本以為假以時日便能取回的奇門境界……都已經,早早地離他遠去了。
他只是個二十人敵。
一個若放在尋常奇門家中,還算是看得過去的二十人敵。
一個若要再登一次凝林,無疑是在痴人說夢的二十人敵。
一個……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