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星辰下,古銅玄門前,立有四人。
一拳師,一道士,一女侍,一紫飾。
心神驚蕩、雙腿發軟站不起身的殷家少爺呆滯仰首,往他們望來,往自己的叔叔身上望來。
就見壯若泰山的殷正面色如霜、眉頭緊皺,雙拳盡是鮮血,一呼一息皆是吃力異常,儼然是幅內傷嚴重的模樣;而在他的懷裡,身著青衣的上善眉目緊閉、昏迷不醒,兩隻纖細的胳膊還緊緊地抱著一張斷了弦的黃肩弩,死不鬆手。
殷少緩緩抬眉,雙眼圓睜,與亦同時往自己看來的殷正對上了視線。
正當他撿拾起了些許膽氣,要顫抖啟唇問問自己的叔叔,這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之時——就見殷正閉目衝他搖了搖頭,抿唇示意他不要再出聲了。
殷少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微微側目,虛弱的眸光掠過那身著陰陽袍的道士,掠過那低頭不語的女侍,最終落在了那體態豐腴、姿色絕世的紫裙婦‘人’身上。
其名鴆晚香。
是三聖之一。
“住手吧,扶流。”
就見她紅唇輕啟,緩緩步下一格大理石臺階,一對赤眸平靜地凝望著七步外的黑裘女子,奼紫的髮梢稍有飄揚。
也不知是否是殷少的錯覺,在鴆晚香信步踏下臺階之時,他忽然好似看見,有幾隻色澤瑰麗的紫蝴蝶自其衣裙上飛起,歡快地於其身周盤旋,留下了一圈圈斑斕的軌跡。
“依照我們間的約定。”
鴆晚香沒有去在意殷少的目光,只是平淡地開口,衝已將指尖停在白衣眼前半寸之距的黑裘女子說道“你帶靈眼走,把他留給我。”
言罷,她微微移動紅瞳,瞧了眼披頭散髮、滿胸是血、面目猙獰的王滿修。
他口中的青禾劍,靜靜地停在了離扶流還有三寸之餘的遙遠彼端,再也前進不了半寸,亦後退不了半寸。
王滿修感覺到了。
就在方才鴆晚香道出‘夠了’二字的時候,一股詭異的溫暖內息自其胸前傷口中若雨後春筍般迅速溢位,霎時便侵佔了他的丹田經絡,硬生生地封堵住了他的全身穴脈,不準其再有任何的動作反抗。
那個傷口,是今早被泠月姑娘敷了藥的傷口。
王滿修死死咬著青禾劍,艱難地側過腦袋,一雙明眸望向了古銅大門下的紫裙姑娘。
她察覺到了他的目光。
苦澀扭頭,沒有對視。
王滿修霎時便明白些了。
何謂妖族。
“汝可真夠執著的。”
一道清冷的女聲自身前傳入了耳畔。
是扶流一甩衣袖,收回了差一點點就能將白衣送下黃泉的二指,轉身看向因站在兩格臺階上、而比自己高上大約半個腦袋的鴆晚香,冷笑道“他都已經走了一百年了。”
鴆晚香眉梢微垂,頷了頷首。
“妾身曉得。”
她又步下一格臺階,與扶流平視,一字一頓道“但妾身答應過他,要替他將這事辦妥的。”
音落,她側過眼眸,再次瞧了眼是可謂不成人形的的王滿修,眸中滿是憐憫。
看著她這幅悲天憫人的神色,扶流稍稍縮了縮眉頭,有些不大舒服地哼了口氣,冷冷地從齒縫間擠出了‘無聊’二字,便不再理睬,甩袖信步來至了靈眼的身前。
一日的風沙、夜時的泥濘、飛濺的血花,已是將她的白裙染上了複雜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