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日側,有一束斜陽自天邊來,透過了乳白色的窗戶紙,穿過了雕刻著花鳥紋路的木柵欄,悄悄地落在了一張色澤褐紅的四腳方木桌之上。
便見這四腳方木桌上除了清晰可辨的木材紋路外,還添著數道深淺不一的窪痕,橫七豎八、來來回回,一看便知是因刀劈劍砍而成。這窪痕雖不礙事,卻是把這原本尚可稱之為‘清雅勻稱’的木桌給徹底地破了相,淪落成了那些市井裡,只有丐幫子弟才會將其欣然撿回家的破爛雜物了。
但話雖如此,這木桌醜歸醜,卻是依舊被某人打理得好生乾淨。方才斜陽灑來,可見空中飛屑雜礫,卻不見這木桌上有任何黃沙塵土——就算是以白袖於之上拂個來回,待翻過衣袖檢視時,也是不見有任何灰黑汙漬沾身。這便是很讓人好奇了,這麼一張依舊破了相的桌子居然還能被如此照料,也不知是這木桌主人太窮,還是桌子用得久了,生了感情。
“來嘍!客官久等樓!”
先聞一聲殷勤熱烈的招呼聲。
再見一身灰衫的店家小二兩手端著一塊盛著三隻瓷碗、三杯清茶的托盤,踩著快而穩當的小碎步,來到了窗旁的四腳方木桌前。
滿身炊煙味的小二立即將托盤放於桌上,再將腦門的上布幞頭稍稍扶正了些,擦了擦臉上的汗,再雙手依次端起那三杯清茶、捧起那三隻盛滿佳餚的瓷碗,小心地將它們一隻只配對著放在了方桌兩側的食客面前。
然後,側首望向先前開口下單的女食客,恭恭敬敬地微笑道。
“客官,您點的驢肉黃面三碗!可看著還滿意?”
便見那披著絲巾圍肩的女食客稍稍眯了眯眼,垂眉往瓷碗中熱氣騰騰的佳餚打量了去。
碗裡,是長如金線的柔韌長面做底、是細膩可口的鮮美驢肉做蓋、是開胃解膩的香菇肉醬做澆頭,是一些切成小塊的水豆腐做襯……如此一來,一道清熱解煩、香味四溢的驢肉黃面便呈於了她的面前。
“哼,光是看著滿意可有何用?”
就見這女食客輕嗔一聲,挽起了紫色的裙袖,以雪白手指捏起桌上竹筷,‘哆’地一聲敲桌對其,再衝筷尖吹了口氣。接著,嫻熟地用竹筷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嫩驢肉,沾了沾香菇醬汁,緩緩地動筷送入了口中。
突然,就見其明眸忽瞪,又迅速用竹筷纏起那狀若龍鬚的金黃麵條,飛沾醬汁,迅速地又往口中塞入一筷。
瞬息間,她閉目抿唇,白皙的臉蛋上浮現了幾絲紅暈,煞是一幅幸福的神色。
等她細嚼慢嚥了小一會兒,意猶未盡地吞下佳餚,又抿了口杯中清茶後,女食客重新抬眼瞥向了身前小二,擺了擺手,淡淡道“呵,也就那樣嘛……行了,你下去罷。”
小二微微一怔,先是在心中嘀咕了句‘這小姑娘怎能如此違心’後,再面露笑容道“哎!客官您滿意就好、滿意就好,那小二這就去做活了,客官有事再吩咐小二。”
待這女食客略微頷了頷首,小二便立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去趕著伺候店裡的另一桌客人了。
女食客抬眼順著小二的身影,環視了圈這樸實無華的街邊小店,自言自語了句“果然還是媽媽說得是,好東西可都藏在這般不起眼的小地方里。”
言罷,又愜意地吸了根金黃麵條,再抬首看了眼桌對面那兩襲尚未動筷的潔白不染。她眯了眯眼,嚼下麵條,揚唇撩撥道“喲,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是吃不慣我們這真煌的特色菜,還是有啥心事說不出口呀?”
就白衣白裙霎時回神,竟是二人一齊搖頭擺手,連聲道“哪、哪有什麼心事!哈哈,泠月姑娘真是說笑了!說笑了……”“是、是呀,鴆姐姐別瞎想啦……”
說著說著,二人情不自禁地互視一眼,竟是又迅速移開了視線,彆扭地側過了身去。
便見王滿修眉梢苦澀、滿臉窘迫;而鍾離燕則抿唇垂眉,似有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