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清朗女聲,與淡淡的晚霞一同落入青瓷杯中,泛起了層層漣漪。
聆聽著清朗女聲的年輕公子側倚著堅硬冰涼的牆壁,安坐於溫暖柔軟的棉墊上。
身前紅木桌上,琳琅擺著新鮮出爐的各色佳餚,有今日晨時方漁得、以椒鹽烹製的南江刀魚;有佐以秘醬、即可十里飄香的上好牛肉;亦有一碗簡簡單單、卻是最軟糯可口、回味無窮的白米飯。
香氣撲鼻,是難以拒之。
他抬手,卻未去拾起那雙鵰紋竹筷,而是小心以雙指握住那盛著清茶的青瓷杯,舉至唇旁。
微抿嘴唇,好品上一口。
側臉抬首,以望向窗外。
一道小小溪流,一座小小亭臺,一顆小小楓樹。
黃葉落紅,秋意漸濃。
“這詞,寫得不錯。”
他轉過肩來,看向了那站於自己身前五步外、書本的她。
她身形玲瓏,面容清秀,一身淺綠色的衣飾,道出了她平日裡的活潑性格。
“哎?公子覺著不錯嗎?”她眨了眨水靈靈的雙眼,眼神中似是有些不理解:“可奴婢倒是覺得,這詞寫得太晦氣了些……都已是斷腸人了,會不會說漂泊人好些?”
他輕放茶杯,衝她淺淺一笑:“上善,你還記得這詞的作者是誰嗎?”
姑娘立即答道:“是東籬先生。”
他點頭笑道:“你看看,書上說東籬先生是哪裡人嗎?”
她小心捏起那頁薄書紙,翻至了前一頁,低頭念道:“東籬先生是……耀州人。”
啊,耀州。
在真龍時期,耀州是天下十二州中最繁榮昌盛之州,是真龍王朝的國都所在,也因此得名‘耀’字。只是後來大夢奪得天下,將原先的真龍古都拆得幾乎連一塊磚瓦都已不剩,耀州的繁榮遭到了一次不小的打擊。不過,這次打擊雖然嚴重,但還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大夢三十載醒來後,天行山之東,以南江北江兩江為中心,形成了北軍武、南雍華的格局。軍武雍華兩國,都為重現真龍甚至大夢輝煌,彼此間連年戰亂不休。而兩國交戰爭奪的主戰場,就是這耀州。
這百年間,耀州飽受戰火塗炭,原本有百萬戶黎民的它現在已是十不存一,再加上南江之南,雍州、福州、陽州,這三州的崛起,如今的天下,耀州早已是如冢中枯骨般的存在了。
若這還不夠被謂以‘斷腸人’,又有何可呢?
她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
他則平和地報以一笑。
“喲,在讓小丫頭給你念詩說詞呢?”
一聲稍顯沙啞卻又不失 精氣神的男聲自那屋門屏風處傳了過來。
接著,便見一黑鬚白鬢的著錦老者,拄著杆硃紅色的手杖,慢步走來。
他連忙起身,自坐席上跳下,站至她的身旁,一同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
“翁翁。”“老爺。”
老者稍稍地點了點頭,朝他說道:“少兒,說些文化是好的。但你現在說,這桌上飯菜,可是要涼了。”
年輕公子笑著應聲道:“不說了,不說了。”
“嗯。”老者又微側過身,衝她說道:“小丫頭,你也快些去吃吧,你若再不去,以你姐姐的胃口,怕是又要給你不留多少了。”
小丫頭一聽,想起了上次餓著肚皮進被子的感覺,趕緊說了句‘老爺再見!’,就轉身撒腿跑了個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