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王滿修。”
白衣淺淺一笑,信步踏入了這坐滿著凶神惡煞之輩的獸皮大寨之中。
他抬起雙目,掃視了下大寨內神色各異的賊徒們,瞥了眼那緊皺眉頭的年輕武夫,掠過那滿臉驚恐的綸巾書生,並最終將目光落在那坐在長椅上的、詫異神色中夾雜著殺意與興奮的豹裘壯漢身上。那壯漢在察覺到滿修投來的玩味目光後,雙手便是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腰間那兩柄黃銅板斧的木柄上,雖不緊握,但已是蓄勢待發的模樣。
“咳咳。萍水?萍水……”短暫的恐慌後,那著素衫戴綸巾的西虎寨二當家輕咳兩聲,掃了眼身旁那些已經屏息凝神的弟兄們,平緩了些心神,“雍華國的萍水郡……可是離這西域有好幾百裡遠呢。”
“不假。”信步前進著的王滿修,直至站在這圓形大寨的正中央時,才停下步伐:“萍水郡城離這,應是有九百七十四里。”
見其悠然如此,二當家立即衝眾弟兄使了個眼色。
只聽‘譁’地一聲,寨內所有山賊幾是一齊起身,抽刀拔斧,眨眼間便將白衣給團團包圍了起來。雖說這關門打狗的陣勢雖很是唬人,但那白衣顯然是不吃這一套——神色平淡的他依舊只是一手握著那柄未開鋒的鐵劍,一手隨意貼在身側,是幅淡然閒適的模樣。但倒也是,若他沒這些膽量,又怎敢上來就朝著山寨老大擲出飛劍之人。
不過,也就僅僅只是有些膽量而已了。
二當家章佩輕吸口氣,微微眯眼,露出了幾分輕蔑的笑意。
他可是知道的。
那萍水郡,是離雍華國國都雍陽城不遠的小郡城。而在雍華天子眼皮底下的小郡城,雖是和雍華國其他各地一般好遊俠,但又怎會有真正血雨腥風的江湖?而沒有腥風血雨的江湖,哪來以一敵百的大俠?既然不是以一敵百的大俠,咱這西虎寨數十號日日夜夜刀尖舔血的弟兄們,為何要懼你?
更何況,咱們這西虎寨,可是建在孟嶽城外五十里處的山頭。當今天下誰人不知,如今尚有血雨腥風處,便是尚有奇門中人處。而孟嶽城,就是那四座聞名天下的奇門中人所建城鎮之一。咱西虎寨的好漢敢在奇門門前做買賣,自然是不懼這些光有膽量的遊俠之輩的。
章佩眯眼望著層層人牆後的白衣,冷笑兩聲:“喂,少俠,你可真——”
話說一半,他突然止了言語。
只因突然想起來一事。
他好像有聽過,江湖中曾傳聞,有對身手高超、斬奸除惡、自雍華國南一直遊歷至雍華國西北、路見不平便是拔刀相助的曠世俠侶。
叫做‘萍水俠侶’。
二當家稍稍皺了皺眉。
雖說那萍水俠侶的名聲已是十幾年不現江湖,且眼前這年輕俠士看上去就是一幅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多半不可能是那俠侶中一人。但他既然敢孤身一人衝入大寨,又自稱萍水王滿修……莫不會,是從那對俠侶手中得了些真傳的弟子一類人物?
他沒有貿然斷言,只是側過身,看向了那披著豹裘的魁梧壯漢。
豹子爺章豪不愧是這西虎寨的大當家,即便是在寨內弟兄都已起身拔刀迎敵的此時,他卻依舊是篤定地坐在那張象徵著身份與地位的虎皮長椅上——儘管,他此時的坐姿,已是從原先的大大咧咧,變成身體前傾、右手摸向腰間之模樣,臉上的酒氣紅暈也是消退了不少。
而於此時舉寨寂靜的當下,自然是要由這山寨的一把手所開口了。
豹子爺輕吐口氣,大笑幾聲,衝那襲白衣說道:“小子,你不遠千里自萍水來咱西虎寨,莫非是與咱有何深仇大怨?”
王滿修微微笑道:“非也,小生此行目的是為五十里外孟嶽城,今時只是偶然路遇各位而已。”
“哦?”豹子爺拔出腰間一柄黃銅板斧,擎於右手:“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來這西虎寨尋釁滋事?是想效仿江湖中前輩行俠仗義呈個威風,還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若是後者的話,咱可以說小子你是不虛此行了。”
山寨內的漢子們皆是獰笑幾聲,手中寒刃又向上抬了幾分。
王滿修掃了眼身周這些已是作出青面獠牙樣的賊徒們,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濃郁了幾分。他輕啟雙唇,僅是輕聲道出二字。
“大善。”
此言一出,眾賊皆驚,就連那穩坐如泰山的豹子爺,也是皺了皺眉頭。畢竟,無論是方才大當家所言,亦或是此時寨內氣氛,已無一樣可以用‘善’字表之。可眼前這小白臉卻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一句‘大善’,若非是完全將咱西虎寨弟兄視為螻蟻,又何出此言?區區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俠士,怎敢如此猖狂?!
“大膽狂徒!納命來!”
離白衣最近的一名大漢已是滿腔怒火,拔刀而起了。在他看來,眼前這不到五步的年輕男子分明滿身破綻,而其所言,充其量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敢在這西虎寨內虛張聲勢裝大俠,就和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沒啥區別!
大漢怒吼一聲,便是躍步上前,雙手舉刀過頭頂,朝著白衣就是奮力一劈。
‘咚—’
一聲悶響,於大寨中激盪起層層回聲。
那身著練武服的三當家緊緊握住了拳頭。
只見那先前還騰躍在空中的大漢,不知被從何而出的一道苗條黑影捏住了腦袋,竟是給硬生生地按在了地上,於鋪著皮毯的地面上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凹坑,七竅流血,當場暴斃。
“來、來者何人!”
二當家又是一陣驚慌,正如他身前的小弟們一般。
王滿修沒去理睬,只是微微側身,瞧了眼那站起身來的苗條黑影:“李四,張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