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萍水城裡,出了件大事。
是今早從郡府那傳來的訊息:郡都尉榮哲興,因公殉職了。
萍水城中的百姓都認識這平易近人的榮都尉,而外來萍水的旅人們也都聽說過這榮都尉的武學天賦異於常人——怎麼就突然,因公殉職了呢?
無人不驚愕,無人不側目。
尤其是在看見榮家的老父母顫顫巍巍地走至郡府,趴伏在那襲素白布單上痛哭流涕時,更是如此。
在這沒有戰亂的南江之南,怎麼也會有這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呢?
無人不扼腕嘆息。
但嘆息之餘,他們又做得了什麼呢?
對於痛失家中頂樑柱的榮老父母來說,一句‘節哀順變’,除了譏諷挖苦外別無他意。
只有那已過古稀之年的老郡守,才能憐憫地拍著那老父母的肩膀,嘆上一句‘都尉不孝’而已。
不小的萍水城裡,也出了件小事。
今日前往虹鯉館吃食的食客們,意外地發現那本該站在賬臺後的一襲白衣,竟變成了一抹朱裙。
白秀才不見了。
有好事的食客便問起身著朱裙的店掌櫃,問那白秀才去了哪。掌櫃卻不同以往笑吟吟,只是淡淡道他似是聯絡上了老家的親屬、昨日晚上便啟程回老家探親了。一些平日裡就愛八卦的食客聽出了些許玄機:那白秀才的老家,不是被軍武蠻子都拆光了嗎?他說回老家,難道是老家又重建好了?
食客們想不明白,但見掌櫃神色不太自然,便也就沒有多問。
直到下午,那在城北角開了一家繡花武具店的孫老弟來虹鯉館吃糕點時,無意間說起了白秀才今早還光顧了他家店鋪的事情。眾人們立即就來了興致,悄悄地讓他說個明白。那孫老弟就聳聳肩,三言兩語簡單說了說。那白秀才是今早開店時就已經站在了門口的,手裡提著一小壇黃酒,說是要買一柄佩劍,佩在腰間。那孫老弟就問他,你平日裡就是個賬房先生,要什麼佩劍?那白秀才說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可能要在外闖蕩一段時間,有把佩劍心裡踏實些。孫老弟愣了下,問他掌櫃知道這事嗎?白秀才想了想,說知道的。孫老弟也就不作多問,從店裡的武具架上取下了一柄看上去並不華貴、但鑄造工藝還算上乘的鐵劍交到了白秀才的手裡。白秀才問他多少錢,他卻說平時受了很多酒樓的照顧,就不收錢了。白秀才也沒有多言,只是朝其抱拳,說‘謝謝了’,然後便轉身走了。之後孫老弟也沒見過白秀才了。
食客們七七八八地點點頭,結合起先前掌櫃說的話,看來白秀才確實要回家了。這可真是怪可惜的,這幾年在這虹鯉館吃食,他們可是都習慣了那賬臺之後有一襲白衣的身影了——說來有點好笑,看到那襲白衣,他們就時不時地會有一種自己正在名貴府邸品茶聽詩的錯覺,而不像是在大快朵頤地喝酒吃肉了。
而看掌櫃那不自然的神色,應該也是有些不習慣吧。明明前幾日還看見她與他並肩在街上走著的,今後便就只有她一人了,肯定會不習慣吧。
哎,不過這下總該輪到那‘池中塘’的掌櫃了吧?
眾人談著談著,哈哈幾聲,也就笑笑過去了。
……
微風輕拂,吹至了不高的小土丘之上。
那珠參天的老槐樹,搖曳起了翠綠的新葉。
已入秋了。
身著白色長衫的男人站於樹下,青黑色的髮絲於其雙鬢上隨風飄揚,為其那本就玉樹臨風的身姿更添了幾分飄逸。
他伸出右掌,輕輕地貼放在那粗壯的參天傀樹之上。
三年前,它頹頹老矣。
三年後,它枯木逢春。
不過,現在要和你說聲對不起了。
白衣似有苦笑。
他那烏黑的雙瞳中,閃爍起了神秘的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