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的長街上,幾乎家家戶戶都已經關門插銷,只留那一扇僅是虛掩的紅木大門,在夜風的吹拂之下,輕聲作響。
雖說在這距離雍都只有百里的萍水郡上,強盜兇犯很是罕見,但今時畢竟不是那‘路無拾遺、夜不閉門’的真龍盛世,有些防人之心總是沒錯的。
更何況,這扇紅木大門上,寫的是遠近聞名的‘虹鯉館’三字。
一道白影,掠至那黑底金字的匾額之前,緩緩站定。
他鬆開手,看著懷中的那襲粉裙,輕聲道,“到了。”
她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嗯’了一聲,抬起頭,望向那塊高懸於大門之上、四四方方的金字招牌,“我聽說過這裡。”
“哦?”白秀才好奇道,“我家酒樓的名聲已經傳到蘭亭了?”
少女猶豫了下,小聲道:“不是的……我是在雍都裡聽說的。”
“在雍華啊……”他眨了眨眼,笑道,“讓我猜猜,是不是從那經常在東門第三條街擺攤的說書先生口裡聽到的?”
她仰起頭,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但並沒有開口詢問原因。
既然她不詢問,他也沒有解釋為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過是當年他也是從那說書先生口裡知道的罷了。那說書先生雖說口齒不太利索,說話中總會有不少大舌頭音,但奈何人家書多料廣,從三百年前的古賢真龍,到百年前的盛世大夢,再到昨日張家大姨劉家大媽,他好像啥都知道,又啥都敢說。只是不知為啥,每次他說完一段後,不是一拍驚堂木,說什麼‘且聽下回分曉’云云,卻是僅僅簡單作個輯,留下一句‘請君久等’而已。
瞥了眼半空中的明月,似是已經雨停雲散。白秀才嫻熟地收起那柄白色油紙傘,小心地抖掉上面的雨珠後,便要推門走入樓內。
但當他剛朝前邁出左腳時,便感覺到身旁的少女,似是輕輕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他側過臉來,看著那眼角微紅的少女。
她抿了抿唇,聲音細如燕語,“謝謝。”
……
諾大的酒樓,也就只有於夜深之時,才會如此安靜。
一點燭火,於那眾夥計平日圍坐的方桌上微微搖曳。
一個身影,坐於燭火之前、趴伏在那方桌之上,那隨著每次呼吸而稍稍起伏的身子,要比虎背熊腰的小二纖細太多。
白秀才心中先是一陣驚愕、緊接著便是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這小二,不是說什麼‘包在我身上’來著的嗎……怎麼到頭來是讓掌櫃在等我?’
他輕嘆口氣,領著少女跨過門欄,走進酒樓,小心翼翼地走至了掌櫃的身旁。
用手臂枕著腦袋的掌櫃只露半個側臉,但光這半個側臉,就比那說書先生所形容的還要驚豔。
她睡相恬靜,令人有些不忍心將之叫醒。
白秀才彎下腰,用手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掌櫃的?”
“嗯?嗯……”她呢喃幾聲,睡眼惺忪,“回來了?”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