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段有來到原段府後院外牆下,看看四下裡無人,就將打狗棒往腰間一別,吸口氣,一躍而起,手搭上牆頭,剛要提身上牆,突然雙腳被人抱住。
段有一驚,立時身體往下一挫,又呼地拔起,拔起時雙腳一轉一分,就聽下面撲踏一聲,一個人倒在地上。段有隨即落地,打狗棒指著那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就聽那人聲音顫顫地說:“好心人,給陳華一點吃的吧,陳華快餓死了!”
一聽“陳華”二字,段有腦子裡嗡地一下,心跳加劇,撲將過去,捧起那人臉,夜色中看得不甚清晰,但確是陳先生無疑。段有顫聲而道:“你是陳爺爺?”
陳先生單名一個華字,除段有一家外,別人均不知曉。
陳先生目光閃爍,反問道:“你是——”
段有喉嚨哽咽,附在陳先生耳旁,小聲說道:“我是段有,是當年的有兒。”
陳先生呼地翻身而起,緊拽段有胳膊,眼睛圓睜,胸晡起伏,口中嘀咕了幾聲有兒,有兒,就拽著段有,跨街穿巷,一直到西城牆根,從懷中解下一盤繩索,往城牆上一甩一搭,爾後攀繩上去,又讓段有上去,兩人越過城牆,徑向西北趕去。
段有欲問父母下落,卻見陳先生只顧低頭趕路,不願說話,且不時擦試眼睛,伴有綴泣之聲,竟至不敢開口,一種不祥感覺瀰漫全身全心......
陳先生帶段有一路急行,一直到靈鈞臺下,他突然撲通一下跪於地上,說句:“大小姐,姑爺,有兒回來了。”就嘔地一聲哭起來。
段有隻覺天旋地轉,喉嚨噎痛,跪倒地上,眼淚簌簌而下,只是哭不出來。
父親、母親,你們真的已經走了?!
神采奕奕的父親,輕聲細語的母親,竟早已和他們兄妹天人相隔?!
八年多來,自己日思夜想,竟未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過得半晌,段有喉嚨咕咕有聲,發出一句:“可憐的玲兒!”猛地一掌擊於自己頭上,竟昏厥了過去......
醒來時,段有已在土坯小屋的炕上,昏暗的豆油燈光下,陳先生和那老啞巴定定地看著他。
段有翻身坐起,平靜地問陳先生:“害我父母的兇手是何人?”
“是呂典,當年後涼國國主的族兄。”陳先生說,就將當時情形敘說一遍,之後不無遺憾地說道,“當時我用飛刀將那惡賊麻倒後,只顧你母親,未及補上一刀,後來再去時,那惡賊已不見。”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袋,從小布袋中取出一塊玉佩塞於段有掌心,說,“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說是留個念想。”又補了句,“你可千萬儲存好,也別讓人見到。”
玉佩銅錢大小,晶瑩剔透,白中泛綠,上有刻紋,略呈扇形,兩邊一細凹、一微凸,一端有孔。段有捧在手中,霎時淚如泉湧,嚶嚶哭出聲來。
過了一會,段有止住哭聲,問呂典情況,陳先生說再未見過,七年多前後涼國被姚秦國所滅,呂氏之人就不知所終。見段有緊咬雙唇不語,陳先生又說道:“此處安葬的,是你父母的骸骨。當時我在西城門處未找到你兄妹二人,見那裡把守甚嚴,料想你二人並未逃出,就想先請出大小姐和姑爺遺體,再尋找你們。就折回,尋個機會進了段府後院,只見後院滿是屍體,聽巡查的兵丁說都要運往城外亂葬崗,我心中著急,就先在後牆根處偷偷挖了個坑,趁巡查之人走開時,將大小姐和姑爺的遺體掩埋。一年後後涼亡國,我尋機請出遺骸,包來葬在這靈鈞臺下。”說著又哽咽起來,撫著段有的胳膊,“總算老天有眼,讓有兒平安活了下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當時找不到你和玲兒,後來打聽到訊息,說有幾個惡漢將一個小乞丐攆到紅水河裡淹死了,我沿紅水河一直尋到武安郡也未見到蹤影,又回頭沿河找尋,終於在一處紅柳叢中找到了有人藏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