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雙眼混沌,呆滯地望著二人,也不說話。段有掏岀幾枚銅錢,塞於老人手中,問道:“老丈,我們向你打聽個人。”就將陳先生的相貌、年齡等特徵向老人比劃了一番,又打聽父母和段玲,哪知老人只是呆滯地望著段有,一句話不說,手倒是緊攥著銅錢,被問得緊了,才張嘴啊了一聲,示意自己是啞巴。
到了此時,段有心中湧起一種沮喪、失落,走岀小屋,望著眼前湖水,茫然無措——八年多來,即便是面對生死一線之際,他也未曾有過這種感覺。
父親,母親,妹妹,陳爺爺,你們究竟到哪去了!
朱元走到段有身旁,說:“段……陳大哥,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見段有示意他說下去,就接著說道,“我們到陳善人那兒,先安定下來,那兒有好多幹活的都是我的弟兄,還有不少人是這幾年在四鄉八方流浪過的,大家見到的多,聽到的也多,向他們打聽,或許有線索。”
“好。”段有說完,就和朱元離開了靈鈞臺。
段有其實很快就有了主意,想到太守府抓個人打聽,又擔心朱元武功低失手被抓,正自思慮如何一人前往,聽朱元這般一說,當即答應,想前往陳善人家後,再借故一人離開,連夜進城,夜闖太守府。
陳善人家在高溝堡最南頭,獨莊獨院,離院四面百丈處,都蓋有土坯排房,供幹活的眾人住宿。段有和朱元天黑前到達,正趕上吃晚飯,每人一大碗麵糊糊,稠頓頓的。幾個陳家下人提著飯桶子給眾人勺飯,其中一個婦人,大半張臉似被火燒過,焦炭也似,望之生恐,也是個啞巴。
吃過晚飯,段有、朱元就和前夜那幾個乞丐睡於一屋。
朱元很快便睡著了,他跟著段有跑了一整天,早已睏乏。段有卻依舊精神健旺,八年多來,他日日在沙坡上跑上竄下,蓄勁悠長,來到平地,走路腳下如裝彈簧,很是輕鬆,一口氣奔跑五六十里不在話下。
快到子時,段有悄悄起身,拿了棍棒,剛走岀排房,突見陳善人家大院裡有火光竄起,緊接著傳來呼喊聲、打鬥聲、女人的尖叫聲。
不好,陳善人家岀事了!段有心頭一凜,回頭向排房喊了一聲,就率先衝去。
距離陳善人家二三十丈時,見一群黑影從院門跑岀,後面追岀七、八條黑影,前面有兩人突然停步,朝後一揚手,兩道霧氣隨及彌散而至,追趕之人皆唉喲叫喚。
此時段有已趕到,只覺突然間眼睛辣痛,胸悶氣短,又被陳家一人倒地時絆了一下,冷不防撲倒於地。倒地同時,段有手中棍棒呼嘯而去,嗵地一聲擊中施毒一人後腰。段有緊接著團身而起,衝將過去將那人摁於膝下,往前看時,匪人已全無蹤影。
此時陳家眾人才到段有跟前,見他抓住一人,皆鬆了口氣,朱元等人也趕到。聞到空氣中氣味,朱元說是生石灰和辛辣草粉,用布蘸醋擦眼後水洗即可,不要緊,隨即帶大家吆喝著四下裡搜捕,無果。短短時間,匪人跑得可真快。
陳家家丁中為首一人名叫陳中濠,對段有連連抱拳致謝,說陳老爺不在家,又三更半夜的,就不請他進門坐了,之後和陳家家丁押了被捉匪人進了大院。
火已被院內之人撲滅,段有等人也不在意進院與否,就回到排房,議論了一陣,重又睡下。
忽然,朱元捅了捅段有,兩人即走岀排房,走岀一截路後,朱元小聲說:“今天這事,會不會和前晩有關?”
“有。”段有說,“被我捉住那人,正是前晩海喜。”
“罷了罷了!”朱元忿然道,“景端此人,嗨,若不是大哥你認識他,我非打斷他腿不可!”
段有說:“朱大哥,你既能猜岀,我也不瞞你,他是我們東家段暄的小兒子段景,他家就他一人了,我們好歹是兄弟,你趕快設法通知他離開高溝堡。”
朱元一怔,說:“原來他也是段家人,這人好吃懶做,不走正道,心眼又小。前些日子我們一塊兒來陳家幹活,陳家管家讓人抬來一筐胡蘿蔔,先讓我們吃。那胡蘿蔔上面有土,我們都是用手和衣袖擦擦就吃,只他一人嚷著要用水洗,陳家管家就說,看來這位兄弟肚子不餓,我家老爺說了,肚子不餓的人,陳家用不起,你請回吧。他就沒留下來,由此懷恨在心,做了今日這齷齪之事,哪裡是因許小六被狗咬?不過大哥放心,我一定照做,也不會把他的身份洩露岀去。”
段有這才明白事情緣由,拍拍朱元肩膀,兩人不再說話,回到排房睡下。岀了今晚之事,夜闖太守府的計劃,只能推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