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惡魔所說的話,理智告訴江禪機不應該相信它,也許這就是惡魔的厲害之處,它的可怕並不完全在於破壞與毀滅,更重要的是蠱惑人心,令人的意志產生動搖,令它有機可趁……這些道理江禪機都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懂歸懂,但他還是不敢完全不信。
但是要怎麼驗證惡魔的話呢?暫時沒什麼好辦法,無論如何不能被惡魔捏到他的軟肋,如果它發現他急於驗證真偽,那麼就會利用他這種心理來要挾他,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慾望令人產生弱點,慾望令人墮落,如果不是凱瑟琳有強烈的幫助妹妹獲得光明的慾望,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惡魔最擅長利用人類的慾望來搞事,所以他必須在惡魔面前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假設惡魔所言不虛,父母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多半是被困住無法行動,無論是被環境困住還是被氣候困住,或者只是因為失去了目標不知何去何從,如果是這樣的話,藉助優奈潛移默化的影響力,令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免於危險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反正做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只是稍微有些對不住優奈,畢竟是利用了她,不過她的能力放著不用也是浪費。
他跟優奈講,自己的父母好像是在北方某處雖然了一些困難,但是因為聯絡不上他們,他既不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也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何種困難,只能希望他們平安無事吧。
說的時候,他還語作哽咽,使勁抹了幾下乾乾的眼角,硬是把眼角蹭紅了,優奈見狀不住地安慰他,說吉人自有天相,他的父母一定不會有事。
江禪機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反正他們兩個似乎命很硬,硬到他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借躲債為名環球旅行去了。
優奈的安慰是他面對惡魔時的有力底氣,他和惡魔的戰鬥還沒有結束,遲早有一天還要面對它。
說完這件事,他帶著她上樓,來到凱瑟琳與院牧長的病房,還沒進去就聽到阿拉貝拉喜極而泣的聲音。
病房裡,路惟靜圍著凱瑟琳忙前忙後,檢查和測試她的意識是否完全恢復了正常。
凱瑟琳的病床上半部分稍微翹起來,撐住她的腰,維持著她半坐半躺的姿勢。
經過一夜的休養,她的臉色稍微紅潤了一些,但整體而言的氣色還有些憔悴。
阿拉貝拉牢牢握著凱瑟琳的一隻手,彷彿一鬆開凱瑟琳就會跑掉似的。
另一張病床上,院牧長的氣色反而比昨天更差,應該是止痛藥的藥效過了,令她承受著深度燒傷的痛苦,不過她沒有哀嚎也沒有抱怨,緊握胸前的十字架雙目微閉,嘴唇輕動,快速無聲地念誦著什麼,大概是替自己和凱瑟琳向神祈禱……對她而言,身體承受的痛苦不會令她怨天尤人,她反而認為這是神對她的試煉,她是這麼教導阿拉貝拉,也是如此身體力行,並不是像手電筒一樣只會照別人,無論律人還是律己都很嚴苛。
江禪機雖然沒什麼信仰,但對有堅定信仰的人一向充滿敬意,他也很佩服院牧長超人的意志力。
祈禱令院牧長忘卻了身體上的疼痛,或者也許虔誠到極致會令大腦分泌內啡肽等天然的止痛成分,總之江禪機暫時沒有打擾她,而是把優奈介紹給了阿拉貝拉。
阿拉貝拉也許是唯一不會弄混15號與優奈的人,畢竟她不依賴於視覺,敏感如她,在優奈開口的一瞬間就記住了優奈的音色,雖然與15號挺像的,但她不會混淆。
優奈看到比洋娃娃還要可愛的阿拉貝拉,喜歡得不得了又心疼得不得了,正如江禪機預料的,她們兩個就像水和酒精一樣融洽相處。
路惟靜給凱瑟琳做完了初步的檢查,表示凱瑟琳沒什麼事了,如果不放心可以稍後再進行更詳細的全身體檢,然後就退出病房,先去給她開一些藥物。
“凱瑟琳,你感覺怎麼樣?”他問道。
“頭疼。”凱瑟琳用沒被妹妹握著的那隻手的指甲用力掐著太陽穴,“頭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神經和血管一跳一跳的疼。”
江禪機猜測,她本來應該再昏睡一兩天,在昏睡期間讓身體自我修復,這是人體自我保護的手段,但由於優奈的原因,她提前醒來了,所以就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頭疼很正常,畢竟你經歷了那樣的事……要是醒來後一切正常才不正常。”他安慰道,“路老師不是說了你只要休養就好了?”
凱瑟琳想點頭,但頭部動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牽得頭部神經陣陣刺痛,阿拉貝拉體貼地繞到她身後,用十指給她掐按頭部,這算是正宗的盲人按摩了。
“那段……期間,你有什麼感覺?”他忐忑地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他不確定凱瑟琳是否知道惡魔說了什麼,得先委婉地確認一下。
凱瑟琳沒有移動腦袋,但哪怕僅僅是試著回憶,也會觸發她的頭疼,她忍痛說道:“我幾乎都不記得了,腦袋裡只有一些破碎的畫面,我只記得我正跪在院牧長大人面前,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的原因,我感覺渾身發熱,熱得要命,有什麼東西正在我心裡燃燒,我似乎心中騰起一些……很可怕、充滿罪孽的念頭……”
她臉色慘白地偷瞄一眼院牧長,她不記得那些念頭的具體內容,但確定那些都是極為暴戾而可怕的念頭,光是想一想就再也無法升入天堂,她的心中怒火萬丈,像是要先把她自己燒燬,再燒燬一切。
“那些都是惡魔灌輸給你的,它在引導和挑撥你的情緒,並不是你自己的真實想法,上帝明察秋毫,不會因此而責怪你,你靠著努力和意志透過了上帝的試煉,並最終獲得了救贖。”院牧長中斷了祈禱,忍痛說完,又繼續祈禱。
凱瑟琳心裡一小塊石頭落地,但她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後來呢?”江禪機追問。
“後來……越積越多的怒氣好像充滿了我的腦袋,我的腦袋越來越脹痛,然後就像是有一根弦崩斷了似的,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絕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我以為是停電了,但之前明明是白天,我想伸手摸到你們的所在,但什麼都摸不到……我知道出事了,我想逃離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但沒有用,黑暗濃稠得化不開,我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