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通天元年冬月十二日清晨,安東大都護府進貢方物入京,新安縣公文昌右相權策親出安喜門迎接,鴻臚寺卿鄧懷玉,地官侍郎太府寺卿姚崇,少府監兩位監令鄭重和武崇行陪同在側。
已經接任外放官職的淮南道觀察使杜審言,也隨行前來,履行他的最後一道公務程式,這邊大張旗鼓的方物入京,那些銅錢也應無聲無息到了地方各道的通商府,他的使命宣告完結,到了離開神都的時候。
杜審言回望了一眼巍峨的洛陽城門,一時百感交集,抬眼看看前方腰背挺拔的權策,感恩之心油然而生,本以為只能在神都掛著虛銜,投閒置散,憤懣度過晚年,卻不料還有發光發熱的機遇,權策的苦心安排,他若不竭忠報效,是無天理。
他這裡神情變幻,另外幾位臉色也不好看,作為權策的心腹親信,鄭重姚崇和武崇行三人都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昨夜的訊息,對於二張兄弟和東宮聯手,刺王殺駕,在宴席上謀算權策,都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倒是隻有鄧懷玉還算比較正常,他與權策走得很近,但許是因朝局爭鬥鮮少波及鴻臚寺,一直未曾覓得良久定下主從名分,也因此,曾經是他下屬的盧照印已經官至麟臺監,他卻仍在鴻臚寺卿任上,難以寸進。
“咚咚……”“嗚……”
城牆上鼓角爭鳴。
不遠處,一個長龍一樣的車隊蜿蜒而來。
大半個時辰之後,車隊的最前方已經到了城門之下,最後方還在清晨的薄霧之中,影影綽綽,彎彎曲曲不知延伸到了何處。
城門口除了權策等人代表朝廷中樞,還有為數眾多的百姓,看穿著打扮,有瞧熱鬧的平民,有穿著錦衣的下人管事,也有親自來走一遭計程車紳商賈,密密層層,將安喜門外的開闊地,圍得水洩不通。
“天爺,這要是都裝了金銀,豈不是拿來蓋房子都夠了,皇帝家裡有那麼大倉庫麼?”
“這倭國,真是有礦啊,都說倭國不大,這麼挖下去,會不會把倭國挖空了”
“你管那麼許多,倭國還不是咱大周的藩屬,有礦大家挖”
“金銀多了好哇,金價再跌一些,我也能給家裡大娘子,淘換一套金子頭面,風光出門子”
這是普通百姓的心聲。
那些富商大賈,卻不做如此想,都是憂心忡忡看著一望無際的車隊。
“瞧這吃重,比金銀輕便一些,但也不輕,不好說啊”
“哼哼,這麼長的車隊,十亭裡有一亭都足夠壓死咱們”
“要禍事,咱家的金銀,可要成沙土了”
人群中另有一小撮人行蹤特別,聽從一個蓄著大鬍子的粟特人指揮,拉成一條長線,沿著長街跟著車隊,不時觀察著街道對面的臨街鋪面,似是在比劃挑揀著什麼。
更意外的是,維持秩序的少府監官差,對這群鯰魚一樣到處遊動的人視而不見,旁人若是稍有擁擠流竄動作,那黢黑的鐵尺鐵枷可是當頭亂砸,絲毫不容情的。
車隊中段,行至當街,是個食肆,做些滷菜滷肉生意,兩口丈餘口徑的黑鍋裡頭,正燉著一圈兒羊蹄,灶膛裡火苗竄起老高,燒得鍋裡滿滿的濃湯嘟嘟冒泡,肉香四溢。
突地一聲唿哨,兩口大鍋突地翻起,裡頭的滾燙湯汁唰地一聲天女散花,潑灑在街道上。
“唏律律”
首當其衝的幾匹馬驟然遭到灼熱襲擊,登時失控,四蹄亂踢,將馬車側翻過去,裡頭裝的東西撒了一地。
“咦,竟然不是金銀?裝的是皮子和山貨”
“真是安東都護府進宮的土產?”
“諸位,且小心,就數這幾輛車瞧著分量重,都翻過來給咱們看,提防有詐”
“非也,卻不必多疑,以旁的車輛吃重情況,當不會裝的是金銀”
“你們看,那粟特人……嘿嘿,跟死了老孃似的,他刻意如此施為,定是想要翻出金銀來,好趁機低價收咱們的,你們且隨意,我家是不會讓這些吸血鬼佔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