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坊,建安王府。
武攸宜自車駕上邁步下來,抬頭仰面,看著門前威猛的石獅,還有硃紅大門上威風的門匾,這些象徵著他地位身份的東西,往常曾令他心頭竊喜,眼下卻只覺得逼仄,令他喘不過氣來。
看了良久,才邁過高高的門檻,負手進門,深深鎖著眉頭,滿面苦澀。
“父親,豔紅有下落了沒?”武攸宜的次子,武崇望快步迎上前來,他身量高大,身材雄壯,面容算不得俊美,甚至有幾分粗獷,搭配在一起,有一種奇異的野性,著急忙慌迎接父親,念念不忘的,卻是自己的外室。
武攸宜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身心疲憊,一陣陣無力。
豔紅的下落,張易之是不可能讓他輕易找到的,那是他的籌碼,他還要用這個來脅迫他,自然要藏得妥妥當當的。
他也知道,豔紅參與散播牝雞司鳴的謠言,龍椅上英明神武的堂姑母,自有明斷,不大可能遷怒到他身上,但他還是順從了張易之的脅迫,為皇嗣李旦說話,無形中得罪了朝堂中一大堆猛人。
因為他怕,怕的是一旦豔紅過了明面兒,家中另一樁醜事也會掩蓋不住,暴露在人前。
“豔紅沒有下落,是最好的訊息,你安分一點,不準出門,也不準跨進紅杏苑半步”武攸宜喝令的聲音有些虛弱,眼底的陰霾揮之不去,“要是再敢逾越,仔細你的狗腿……我正張羅她的婚事,你,但凡還有人心,就當安分些”
武崇望面色淡然,卻不應下父親的吩咐,微微躬身,“孩兒告退”
瞧著他的背影,武攸宜身子搖晃了幾下,無邊的悔恨纏繞著他,他子嗣不豐,長子未及成人而殤,次子崇望是他實質上的嫡長子,一向寵愛有加,武周革命之後,武崇望得了國公封爵,年紀也不小了,本想著將他分府出去,髮妻卻在此時撒手人寰,留下一兒一女,便是次子武崇望和嫡出三女,風光大葬,送走髮妻,他又受命擔任長安留守,念及嫡出的一雙兒女素來親愛,才經喪母之痛,武崇望分府之事,一拖再拖。
豈料,因此之故,卻鑄成大錯。
他永遠都不願再想起,那個傍晚,他聽聞次子外室與坊間謠言有干係,親自趕去料理,看清豔紅長相的一瞬間,如遭雷擊,他都難以置信,世間竟有如此一模一樣的臉龐,也由此,他才後知後覺,在他眼皮底下,竟出了家門不幸之事。
“殿下,殿下,後院出事了”府中管事拎著袍裾跑來,口中喘著粗氣。
“怎的了?可是紅杏苑出了什麼變故?”武攸宜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一躍而起,眼中殺機畢露。
“不是紅杏苑,是二郎君的青松苑”管事趕忙擺手。
“出了什麼事?”武攸宜微微放下心,武崇望才從他這裡離去,想來出不了什麼大事。
“廚下有個新買來的侍女,失心瘋了,給三娘子上酒菜的時候,突地用針紮了三娘子的胸口,那針是淬了毒的,好在二郎君及時趕到,將毒素吸出,要不然吶……啊呀”管事話沒說完,就已經騰空而起,倒飛出去。
“混賬,混賬”武攸宜高聲怒吼,聲音都變了調,臉頰氣怒變了形,他不是惱怒侍女膽大妄為,而是憤怒一對兒女沒有一個省心聽話的,他才下了禁令,不準次子去紅杏苑,他那三女兒卻轉身去了青松苑,還張羅酒菜,倒是快意得緊,定要將他這個當父親的活活氣死不成?
“來人,來人,將三娘子送回紅杏苑,延請名醫給他們診治,兩處院落,嚴加防範,閒雜人等,不得進出”
武攸宜下了狠心,大批的府中護院僕役湧出,將青松苑和紅杏苑團團圍住,說是閒雜人等不得進出,防範著再有人下毒手,實質上,他們得到的指令,卻是裡頭的兩個小主子不得進出。
天色入夜,太平公主府,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