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來自何處?”李旦手中捧著一杯奶羹,有些失神。
“稟殿下,陛下召權郎君驂乘,教導琴藝”車駕外有小太監輕聲細氣回稟,宮中訊息向來流濫,在行路途中也不例外。
李旦方才得到御賜奶羹的雀躍歡喜悄然斂去,他這個當兒子的,比不得侄子也就罷了,如今竟連隔房的外孫都要越過他去,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皇嗣、皇嗣妃,還請將奶羹用了,奴婢也好回去覆命”韋團兒繃著一張清水臉,冷著聲提醒。
皇嗣妃劉氏瞪了她一眼,伸手端起面前的奶羹,一看之下,眉頭大皺,這奶羹之上,竟有一條透明粘稠的粥狀物,腥臊異味撲鼻,不覺乾嘔,手上一鬆,玉碗掉落在地,車駕中有厚厚的駝色地毯,並未摔碎,奶羹散落一地。
李旦神色大變,趕忙一口將奶羹吞下,上前向韋團兒作揖,“劉氏身懷六甲,聞不得奶腥氣,還請韋娘子代向母皇陳情”
韋團兒挑挑嘴角,臉上竟有絲絲笑意,“皇嗣妃千金之體,講究多些也是常情,團兒告退”
武后的鑾輿上,權策全神貫注撥弄著琴絃,武后在他背後稍高的坐榻上坐著,時不時伸手過來矯正他,偶爾兩手同時自肋下穿過,形似將他抱在了懷中。
他只能專注彈琴,不言不動,技藝倒是長得快些。
“你果真是聰慧的”武后再次從背後伸手過來,卻沒有撫琴,而是捏住了他的下巴,臉貼在他挺拔的後背上,聲音縹緲,“高宗皇帝長於演奏琵琶,年輕時技藝精湛,堪稱國手,彈奏忘情之時,雅到極處,奔放到極處,雄壯氣勢,令人意亂情迷……”
權策僵硬著身子,聽她追憶高宗皇帝壯年時。
韋團兒回到鑾輿上的時候,入目便是這幅情態,趕忙低頭,“陛下,奴奴送了奶羹過去,特來複命”
武后沒有搭理,保持姿勢半晌,才鬆開雙臂起身,“他們用得可好?”
韋團兒看了權策一眼,沒有吱聲。
權策何等精乖,順勢起身告退。
武后沒有應聲,只是看著韋團兒,略有些冷意。
韋團兒趕忙跪倒,誠惶誠恐,“皇嗣用了,皇嗣妃因身體之故,不慎將玉碗打翻,未曾用”
“呵呵”武后輕聲一笑,流露出一絲疲憊之意,沒有再過問,轉而望著權策,“朕賜給你那麼多處宅子,不要總讓它們空著,宮中名琴曲譜不少,改日朕令人給你送去”
“謝陛下,臣告退”權策悄然退下。
“奴婢送權郎君”韋團兒輕輕說了一聲,隨著權策走出鑾輿,近身伺候武后已久,曉得這個時候,武后想要的是獨處。
跨上玉逍遙,權策回身看著韋團兒嫋娜遠去的背影,神色有些陰鬱,剛才韋團兒看似是被武后氣勢所懾,慌亂中說出皇嗣妃沒有食用奶羹的事情,但表演得太過用力,反倒露出馬腳,以她在武后身邊的體面,哪裡會嚇成那個樣子?
連自己都不能騙過,又怎能逃過武后的眼睛。
耐人尋味的,反而是武后,明知寵婢在玩弄小伎倆給兒媳婦上眼藥,竟然並不揭穿,這是在變相鼓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