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類竟然會有女兒?這可比聽見神魔大戰更加令人駭人聽聞。但即便如此,銀穗僅僅是清了清嗓子,眾妖便鴉雀無聲了。
鬱郁之林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一晃五十年便匆匆而過。這之間,包括銀穗剛回來時的第一次林主遴選授任儀式,都沒有人能夠透過鎮妖石的考驗,而參加遴選的妖,進了聖境之後,便再沒有回來的。眾妖雖在私底下有些許的議論,但終是不敢正面質疑銀穗,唯獨,三十六族族長已經歷了大換血。於是,這個所謂的授任儀式,就成了各族中想要爭奪族長之位的有志之妖明爭暗鬥的最佳時機,為了將族長推選去參加授任儀式,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所幸,因為我是三十六族族長中資歷最淺的,才得以倖免。但族中早有人蠢蠢欲動了。
昨日,耳目傳來訊息,我鹿族中有一妖暗自與虎族通絡,之後,那虎妖便離開了鬱郁之林,據說還掛了彩,鹿妖則就此銷聲匿跡,再不見蹤影。而他們最後相約而行的終點,竟然就是在榕樹林內。銀穗的眼皮底下,難道他們觸犯了什麼,被銀穗處置了?但更為令人生疑的,還有那離開鬱郁之林的虎妖留下的訊息:這五十年我們再未見過的銀穗之女銀洛,竟然仍是以嬰兒的形態沉睡在榕樹林中,而且,所有參加過遴選授任儀式的妖的真元,似乎都變成她的食物了。
雖然平時銀穗對我還算信任,還多番助我修行,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也會被她選中去參加那個有去無回的遴選儀式。對她關於妖界的言論,我曾經抱有八成的篤定,但聽了這個訊息,加上這五十年來的所見所聞,一瞬間,我心頭忽然冒出了許多質疑,甚至有不好的想法。加上龜族一些年歲較高的老妖常回憶起幾百年前鬱郁之林裡修煉邪術那場浩劫的細枝末節,我便更加心生忐忑起來。
入夜後,鬱郁之林更加缺少光亮,而濁氣最重的榕樹林則更加陰森可怖。我躲過了各族在榕樹林外佈下的層層眼線,偷偷潛了進去。
榕樹林內反倒是沒有眼線的,因為沒有妖有勇氣敢挑戰銀穗的權威,一旦被發現,恐怕一眨眼便丟了修為性命。所以,我也只能小心翼翼,我也不確定銀穗發現我偷偷潛入後會怎樣處置。更何況要看到銀洛,必須要靠近樹屋,在如此近的距離,我實在是不知道會不會被銀穗抓住。
為了萬無一失,我將藏在胸口的一株隱靈散拿了出來。這是曾經的陰長老涉足了七七四十九處靈地,以九九八十一種靈草煉製出來的,吃了它,便可以在短時間內徹底隱匿,甚至連氣息都可以被掩飾,她總共練了六顆,自己留了兩顆,另三名長老一人一顆,而我這顆,是她私底下給我的。每每想到這,我真的愧疚萬分。如今的陰長老,只能藏匿在鬱郁之林最幽暗的一處洞穴中,她的靈力和修為都被封印,而似乎我就是害她至此的罪魁。
在距離樹屋還有五丈遠的距離時,我吞下了銀靈散,悄無聲息地潛到了樹屋的背後。
屋內似乎沒有動靜,莫非銀穗不在?樹屋的側面有一處通風視窗,但常年被藤蔓覆蓋。我透過藤蔓間的空隙望進去,卻見屋內除了一張木床、一方木桌外,再無他物,甚至沒有一樣陳設,簡陋得根本就似一間廢棄的屋子。屋內環境一覽無餘,銀穗果然不在其中。而那木床上,靜靜躺著一團綠色的棉被,包裹著的,應該就是銀洛了。
我小心翼翼繞到屋前,再次確認銀穗不在屋內後,我抬手,輕推,隨即,木門緩緩開啟。
我慢慢靠近木床,那團綠色的棉被越來越近,隱約已經瞥到了一張稚嫩的嬰孩的臉,屋裡靜得出奇,我努力剋制著愈漸急促的呼吸,直到,那嬰孩完整的面容此刻已全部映入我的眼簾。
她的臉粉粉嘟嘟,兩片輕薄的嘴唇微微貼合在一起,眼睛輕輕閉著,雖然她胸口處微微的起伏顯示她正均勻的呼吸,但不知為何,她所有的氣息卻似乎十分孱弱,唯獨,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獨特靈氣,一絲一縷從她身上溢位來。
忽然,我心口一震,後備一陣發涼,接著,銀穗的聲音入耳。
“五十年了,她仍是這般模樣,你可看清楚了?”
我猛然回頭,銀穗已立於門口。
她一揮手,我隱靈散的功效便蕩然無存,只能與她四目相對,無所適從。
“不必驚慌,既然我選擇了你,便也不會對你如何。畢竟,有這疑慮的並非你一人,包括我在內,也百思不解。”
她從我身邊繞過,走到床邊,小心地將熟睡中的女嬰抱了起來,細細端詳著,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失落。
“自從將她從人間帶到此處,她便一直停留在嬰孩的階段,管我四處尋來不同的靈氣注入她體內,也不見生長,反倒越睡越沉,氣息也越來越弱……原想著,這孩子與鎮妖石有緣,曾有幸吸收了鎮妖石一絲靈氣,待她長大,或許能夠成為鎮妖石的主人,可如今……”她略頓了頓,似乎有些哽咽,“這幾日,我正四處尋訪,想將她帶到他處,或可是因為林中清濁之氣與她體內靈氣相斥,那離開這裡她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林主打算將她帶到何處?”我看著她臂彎中熟睡的嬰孩,有一絲奇妙的希望自心底生出。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