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將夜,殘月泛著微光。
沉重的暮靄籠罩著重疊的峰巒,從荒徑大片大片地瀰漫到遠方,一陣不知名的冷風悄然襲來,那暮靄便開始於山川倒流,一直流向遼闊的荒原,不著邊際。
層層煙波浸沒幹燥的沙石,擊打在沙岸上,發出著清凌凌的響聲,那聲音似從曠古之外傳來,久久不散,似絲絲縷縷的綰色凝固成遊絲,在凋零的荒木間纏纏繞繞。
然而,驚破這無比寂寥的,唯剩兩雙邁亂的足。
沙粒被踩得支離破碎,一彎無力的臂膀繞過她溼漉的頸,架在她一小塊起伏不定的肩膀上,她的呼吸同步子一樣也開始變得了無節奏,僵硬的步子顫顫巍巍,拖帶而行的身子隨時都有可能會和她一同垮掉。
早已分不清那是水珠,還是汗珠,但她明顯感受得到不斷有豆大的液體順著她額前的髮絲滑向自己的胸口。可她騰不出手來擦。
雖不是酷暑,但死裡逃生後這一路的負重逃亡早已將她體內的水分蒸發乾淨,強行擠出最後一絲唾液,她吃力地嚥了咽喉嚨,渴求零星希望,可每當眼前一黑,那些噩夢就會充斥在她的腦海。
幾乎黏合上的眼皮又再一次翻開,她直愣愣地盯著前路,告訴自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在她身後近一里的地方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河流,綠植深處臨近石壁的地方是一片山澗,山澗裡一座高崖倒掛著一灣瀑布,激流一瀉而下,在溪石邊激盪開一圈圈水花,恍如轟隆隆的雷鳴。
迅疾的溪流不斷彙集於河,此時此刻,河中浮現出一輛破敗的馬車。
一個時辰前。
“駕——”
身後,黎桑鳳鈺派來的人窮追不捨,憑她現在的處境想要以一敵十註定不會有勝算,只有盡全力逃開他們的追蹤她和將離才會有一線生機可言。
她忽然將手中的韁繩勒緊,將馬車駛入了另一條荒僻的路徑,過了很久,她都沒再聽到敵人的追蹤,料想自己已經成功逃掉了。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撲了空的敵人已經原路折返正在她身後追趕而來。
跑了近一天都不曾停歇的馬匹,焉能敵得過敵人的千里快馬,最終,敵人還是追上來了。
馬車之後,無數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這一次,馬匹沒能倖免,連中幾箭後,馬蹄開始亂竄,白餌再也束縛不住,一片天旋地轉之中,同馬車墜下了絕路邊的懸崖……
耳邊幾聲乾澀的咳嗽教她心絃猛地一顫,她不禁看了看將離,意識到將離的情況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
“將離!一定要撐住!你一定要撐住啊!”她開始停下腳步,不料,將離的身子轟然地倒在了沙地上,再無聲息。
就在她最無力嘶喊的時候,狂風驀然吹起,一時間,風沙肆虐,飛昇的塵埃融在沉沉的暮靄之中,讓人徹底迷失了方。
明明是舉世喧囂,但這一刻於她,卻是死一般寂靜。
她將他暫安一旁,緩緩拉起身子,並順勢摸到了腰間的藏拙,只聽得深深淺淺的流沙聲漸近,直到殺機撲面而來。
見左右各兩個蒙面黑衣人手提大刀已經步步逼近,刀柄在她手中一轉,正準備先發制人,只是眼神驟抬間,天空已經一片黑,以為是夜幕拉下,實際上是四五個蒙面黑衣人迎面飛下,欲教她一招致命。
她毫無防護的身子當即貼到沙地,正好順著稍陡的斜坡翻滾下去,教那猝不及防的襲擊落了個空。
再抬眼,黑衣人的鋒利已經在空中亮起。
這一刻,她心中有無邊的恨皆來自黎桑公主,將他二人逼入懸崖還不夠,非得將教他二人挫骨揚灰不成!
她眼風一掃,只見刀尖已逼近,這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些!她頓時一個躲閃,那黑衣人大刀飛出,帶去了她幾絲被風揚起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