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正饒有趣味驅趕羽毛的白餌,他忽然覺得他和白餌好像是一個鮮明的對比,但云泥之別之中卻潛藏著兩兩相通的契機,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快走吧,前面就到工地啦!”白餌收起遠飛的視線,驀然回頭,看著發呆的少年,笑著朝他喊道。
漠滄無痕點點頭跟了上去,看著白餌臉上綻放的笑容,內心竟泛起了一絲不可名狀的漣漪,剛才她明明還是一副不畏虎狼、嫉惡如仇的面容,轉眼卻笑得格外輕鬆,似乎完全沒有被剛才的事所影響。明知不該問,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困在這種環境下,和這樣的人共處一室,還要與他正面對抗,你真的就不怕嗎?”
聽到這個問題,白餌驀然停下腳步,側過身子慢慢抬起頭向少年看去,淡淡的眸子裡忽然泛起了一絲冷笑,驟然反問道:“一個親眼看著自己的家人一一死在風人手裡的人,面對這些,她還會怕嗎?”
被白餌問得神色驚變,漠滄無痕定在原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特別是聽到“風人”二字時,他下意識地垂下眸子,不敢再看白餌一眼,好像在逃避什麼。然後半晌才吞吐出幾個字:“你,你的家人......”
白餌眼中剛騰起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低著頭,良久才輕輕回道:“我的母親、嫂子和三姐被風人騙入白色囚籠,喝了風人給的毒藥,死後被丟棄在亂葬崗,我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全都死在風人的彎刀下,而我最小的妹妹至今還是下落不明。”說話的語氣很平淡,沒想到,如今再說出這些話時,她就像在講一段陳年往事,心裡已然沒有太大的波動。
“可是,早在幾天前,朝中不是下達了不殺仇人的令麼?”漠滄無痕急著問,眼睛裡翻湧著不可思議的神色,不殺令是他冒死諫書求父皇下的,她的家人怎麼可能會被風人殺死?
“不殺令?”再次聽到不殺令時,白餌只覺得甚是可笑,“你也相信風人麼?從漠滄蠶食黎
桑那一刻起,風人和仇人註定勢不兩立,他們不會放過仇人的,不會的!”白餌壓著嗓子,努力抑制住冷在心裡很久的情緒。
當再次看向白餌時,漠滄無痕明顯可以感受到,她的眼裡充斥著仇恨。而她眼裡的仇恨就像一塊千金的巨石,一時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深深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氣,漠滄無痕逐漸平靜下來,淡淡問:“你相信,所有的風人都是惡人嗎?”
“我信。”白餌朝少年冷冷回道。曾經她也相信並不是所有的風人都是惡人,可是白家被風人屠殺的事實卻又一遍一遍地重複告訴她,無論如何,風人與她註定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風人,更不會相信風人。
聽到這個答案,漠滄無痕不禁側過臉,躲開白餌的視線,他怕她那雙足以洞悉他內心的眼睛,看出他此刻眼裡抑制不住的愧疚,或許此刻她做出這樣的回答,是理所當然的,換做是誰,都會是這個反應。但是,終有一天,她會明白事實並非如此。
遠處忽然傳來了風人的鞭子聲,男囚們也陸陸續續從囹圄中出來,自此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聽到聲音,白餌這才警覺起來,帶著少年移著步子來到一處風人視線較少的地方。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白餌問,可是半晌沒有聽到回答,回頭發現少年臉上竟是一副發呆的神情,然後走過去拉了拉少年的衣角,兩個閃動的眼睛好奇地對了上去,試圖猜測他在想什麼。
漠滄無痕拉回飄遠的思緒,又沉吟了片刻,這才回道:“我需要在囚奴囹圄中找到藏有這裡所有囚奴資訊的地方。”
“你說的這種地方,應該是主管所的位置,每一個仇人被抓到這裡,都要去主管那裡登記,所以,主管那裡應該有所有囚奴的資訊!”白餌扶著下顎思索著坐了下來,忽然眉頭一蹙,“有了!我記得,這裡的主管從午後開始,每隔一個時辰,都會到工地視察施工情況,視察的時間通常是繞整個工地一圈的時間,這差不多要花費一刻鐘。所以,我們就抓住這一刻鐘的時間,偷偷溜進主管所,我負責望風,你負責檢視檔案,即使一時半會查不完,我們再利用下一個一刻鐘的時間,直到查完為止!”
看著白餌勢在必得地揚起了頭,臉上滿是自得之色,漠滄無痕點點頭,好奇地問:“你,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想要在這個鬼地方生存下去,就得學會觀察!首先你得學會察言觀色,摸清主管和重要人等的性格與習性,甚至諸如他們什麼時候如廁、一天如廁幾回等等這些細節都得做到,瞭如指掌,”說著,白餌不禁起身,身子挺得直直的,雙手還刻意搭在身後,在少年面前踱著穩重的步子,儼然像一個私塾裡的老先生。再把步子按原路踱回,緊著眉繼續道,“不僅如此,你還得對這裡的天氣、災害、地形都得有所瞭解,當然,這些東西都得一日復一日地積累,方能總結出一套自己的規律,唯有如此,用起來才可得心應手!”
看著白餌一邊說,一邊比劃,甚是滑稽有趣,可是,這些道理,他哪裡會不懂呢,漠滄無痕搖搖頭,幾番剋制,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對了,剛才說漏了,我再補充一下,這裡每一個崗位上的人,他們的飲食起居也細細留心......”白餌聽到笑聲,皺著眉瞪了瞪少年,不滿地道:“李愚!我知道這些道理你肯定都懂,但是,真正實打實地操作起來,卻非易事,這個過程中,稍有差池,說不定,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看著少年木木地點著頭,白餌臉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踱著步子繼續講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