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何輒便是一個典型,他愛上的是秦淮歌女,一個他不該愛上的人。
白餌把思緒拉了回來,聽著母親一席話,方才的不安也漸漸釋然了,勸慰道:“娘,您就放心吧,無論發生什麼,我和哥哥一定會守著白家的。您也別擔心了,父親和大哥很快就會回來的!”
“父親、大哥回來了!”尖利的聲音一路傳進內宅。
母親和白餌欣喜地起身,踏出堂相迎,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是落下了。
“爹——”白餌語氣漸漸淡了下來,她發現父親臉色極其沉重,何輒帶給她的恐懼一時間不可操控似的,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這時,柳氏和白苓也趕來看父親。
“今日我替馬幫那夥人送貨,結果馬幫的人卻並未出現,在打聽他們訊息的路上,竟然看見和親公主沐禾被一輛載著死牢的馬車送回皇城,後來才知道,馬幫幫主已經被漠滄國的風人殺了,馬幫的數千匹壯馬和糧草悉數被他們搶去,這才知道,秦淮要出大事了,”
父親順了幾口氣,沉重的聲音像悶雷。
“漠滄風人手持彎刀,殘酷無比,遇人便屠,殺人手段更是歹毒,我險些被幾個風人發現,跑了十幾里路才逃回來。”
父親所帶來的噩耗猶如驚天霹靂讓眾人大驚失色。
白餌冷冷地僵在那裡,似乎沒有聽到父親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身旁的白苓幾乎要哭出來:“這不可能,娘,你告訴我,爹爹說的不是真的,這不可能啊,我們住在天子腳下,自有天子庇佑,不會出事的......”
母親緊緊攥著白苓的手,不說話。
“朝廷的事,我們又真正知道多少呢,這把火沉寂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要燒起來了......”父親語氣透著不可名狀的悲涼與無奈。
那一刻,白餌突然相信了何輒之前講的話。這些年來,身為黎桑仇(qiú)國秦淮一帶的歌女,遊走於達官貴人之中,她知道,父親所說的這把火是什麼。
十八年前,黎桑仇國為止戈漠滄,將沐禾公主送去漠滄風國和親,以求天下太平,奈何漠滄風國卻從未真正臣服於黎桑,沐禾公主產下的小女兒不到一歲便夭折,沐禾便被安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漠滄皇便藉此將沐禾打入冷宮,黎桑皇為維護天下利益,對此置之不理。
十八年來,漠滄無數次明裡暗裡藉機挑釁,黎桑皇都給予縱容。誰都不敢相信,當初僅僅是彈丸之地的漠滄國如今卻實力雄厚,開始對天下四方虎視眈眈。
“趕快收行囊,大件重物別帶,只備些散碎銀子,咱們連夜就逃,外面風雪潑天,行路不便。白家數口人,行程吃緊,不可再耽誤了!”父親急切地吩咐著,聲音有些吃力。
母親扶著父親坐下歇息,一切不容思忖,柳氏和兩個哥哥趕忙下堂準備,白餌準備喚醒睡下的小桃桃。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要在這裡等明天何輒哥哥的花轎,他說過,他會來接我過門的,我不能走,我不能拋棄何輒哥哥!”
白苓已然淚眼決堤,難以控制慌亂的聲音。爐子裡透出的火光把她鮮紅的嫁衣照得格外刺眼。
“苓兒,我們沒有明天了!秦淮也不會有明天了!在我回來的路上,何輒一家已經走了。”父親含淚告之。
白苓聽此,心如同被人劃開一條口子,讓她喘不過氣來。白餌看著姐姐這般難受,心中心酸至極,她不敢告訴姐姐今日何輒來找她的事,不敢亦不能,她得藏著,瞞著。
白苓搖了搖頭,她不相信父親說的話,顫抖著雙唇:“何輒哥哥不會拋下我的,他一定在等我,對,他一定在等我,我這就去找他!”
母親一把拉住她,苦苦勸慰。白苓啞著聲音拼命地求母親讓她去見何輒。
“三姐。”這次拉住她的是白餌。
白餌走到姐姐身邊,從身後掏出一支簪子,強忍著淚水,微笑道:“這是今日姐夫託我送給你的簪子,本來讓我在明日為你梳妝時偷偷給你帶上,好給你一個驚喜,如今事態緊急,這支簪子就給姐姐保管。等到咱們安頓好,姐夫一定會來找我們的,到那時,你再把這支簪子戴在髮髻,姐夫見了,一定歡喜。”
白苓接過簪子,心裡突然很感動,她朝妹妹點了點頭,她知道他的何輒哥哥沒有丟下她,她要等他,無論多麼難,她都要等他,藉著火光,她發現這支簪子美極了。
勸罷,白餌說要去叫醒小桃桃。陰暗處,她旋即將崩落的淚擦乾。
她知道,這隻簪子是她事先準備好要送給姐姐的賀禮,何輒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她不得不將這個謊替他撒下去。
夜半子時,最後一盞燈被吹滅後,白家數人皆從後院離開了。透過窗戶,正堂那些被殘雪掩蓋的炭火所生出的寒煙,藉著東風一路飄向被大雪吞噬的秦淮河,那個註定沒有明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