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我有話要問你。”說完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大概是怕把徐志吵醒,隨後拉著周以沫就往外面走廊上走。
周以沫也不好拒絕,跟她去了。
那時正是中午時分,病房裡都在睡午覺,走廊上還算安靜。楊芳一直把周以沫拉到盡頭的視窗,這才鬆開手,略顯侷促地理了下垂下來的頭髮。
“我雖然笨,以前他爸也老這麼說我,但兒子畢竟是我養大的,他說自己這樣是被搶劫的人打的,可我不相信……他那樣子就像撒謊,如果真是搶劫打的,為什麼不讓我去報警?而且徐家是什麼人家,小志從小都有保鏢跟著,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將他給打成這樣呀。”
這話可給周以沫問住了,徐志也不肯說,很明顯就是徐江海給他施壓了,不讓他說出去,她又怎麼好跟楊芳說呢。
“自從跟他爸離婚之後,他爺爺就不讓我再進徐家的大門,想看孩子也只能等他有空的時候去找我。最近幾年他被他爺爺派到外地我就更加見不到他。好在小志是個懂事的,隔三差五的給我打電話。就在前幾天他還跟我說他很好,突然的我就接到徐家那邊親戚的電話,說傷了病了,來這一看,何止是傷了病了,牙齒都掉光了,身上骨頭斷了好幾根,頭上還纏著紗布,醫生說什麼凹陷性骨折,往後可能連走路都有問題,哪個搶劫的會下這麼重的手?我想來想去是不是小志做了什麼錯事,惹了不該惹的人,對方是要來尋仇嗎?”
楊芳的說話毫無鋪墊和起始,甚至還缺一點邏輯,但周以沫知道她說這番話的目的。面前婦人情緒已經有些無法控制,眼裡滲出淚來。
周以沫不知道徐志是怎麼跟他母親交代的,那問題就來了,現在楊芳明顯是想來套她的話,她該怎麼回答?
“舅媽……”周以沫只能稍稍嚥了口氣,“這次事情的起因和經過我也不是很瞭解,但有一點您可以放心,雖然大表哥過來這邊工作後我才跟他認識,就我對他的瞭解,他是個非常正直又熱心的人,在公司人緣很好,所以這次事情的錯肯定不在他身上,至於到底什麼原因,您最好還是問他本人比較好。”
既然徐志選擇隱瞞事情真相,周以沫也不便多說。
楊芳似乎還想問什麼,周以沫以“工作忙單位還有事”為藉口走了,之後幾天她便沒再去過醫院,心裡總是怕楊芳再拉著她問什麼,這種情況有些為難,她索性選擇逃避。
網上基本沒有提到徐志受傷,大家更關注的還是徐東和溫漪,不過媒體對於這兩人的報道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局面:主流媒體都是展示的正面形象,拍他們一起出席活動的照片,恩愛有加,默契和諧,看著就像能在事業和生活上互相扶持的一對模範夫妻。
而非主流媒體報道的又是另一幅場景,三天兩頭總能拍到溫漪落魄的照片,比如深夜現身某間酒吧獨自買醉,比如戴著墨鏡和絲巾去公司只為遮住腫脹的眼睛和勒痕,隨之徐東“家暴”的新聞就在有些網站和雜誌上流傳開來,儼然溫漪和他是一對錶面和諧背後卻成天爭吵鬥毆的夫妻。
周以沫也挑了這樣的新聞看過幾篇,看完對溫漪跟徐東的事倒沒太多想法,畢竟她知道內裡真相,只是越發對現今的傳媒業感到心寒,覺得虛虛實實寫的都是一些空架子,一件夫妻間的醜事都能被拿到檯面上反覆的寫,而那些真正存在的,藏在陰暗處不斷滋長蔓延的陰暗面卻無人敢揭露。
記者手裡的那杆筆越來越不值錢了,自此她便不再看這些新聞。十二月的S市迅速轉涼,氣溫一下降了七八度,出門要開始穿大衣了。
徐志在聖誕前幾天出了院,徐愛蓮開車去接的,徐志雖然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楊芳還是不放心留下來照料。
徐愛蓮把車子開到了徐志住的地方,又替他把兩包從病房帶回來的行李拎了上去。
徐志掏出鑰匙開啟門,眼前是一間非常整潔的屋子,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謝謝!”他回頭對徐愛蓮輕輕道了一聲。
徐愛蓮點頭,沒回應,心裡卻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徐東派來的人把這屋子弄得一團糟,毆打過程中也把傢俱物什摔得滿地都是,徐愛蓮便趁徐志沒出院前問他拿了鑰匙,抽了兩個週末過來打掃乾淨。
收拾那些碎玻璃碎物件倒沒什麼問題,頭疼的是客廳到浴室的血跡,徐愛蓮拿了抹布跪在地上整整擦了一下午,太多血了,一大片一大片發黑乾涸地結了塊,有些已經滲進地板和瓷磚的縫裡。
她當時跪在地上擦這些血漬的時候都不免感嘆,辛虧那晚她到的及時,如果自己再晚來一點,徐志是不是要失血過多而亡。
進屋之後把東西都安頓好,楊芳留徐愛蓮吃午飯,徐愛蓮推說還有事,徐志也沒多勸,只跟母親說了聲:“她很忙的,以後吧。”
徐愛蓮便拿了包要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徐志追上去:“我送送你吧。”
徐愛蓮定了定:“好!”
臨出門時又聽到楊芳在身後喊:“愛蓮你有空來吃飯啊,這次多虧了你跟沫沫幫忙,我知道沫沫很忙,也沒敢去打擾她,她什麼時候有空,愛蓮你替我約她過來吃頓飯。”
徐愛蓮答應了一聲往外走,徐志一直將她送到院子裡,以為他是有話要說的,可臨上車見他依舊悶著頭不開口,心裡不免有些難受。
以前她還老嫌徐志煩,經歷過這場變故之後整個人卻突然變得特別沉默。徐愛蓮有些不習慣,又看了徐志一眼。
大概是手術加上牙口不方便,短短一個月徐志已經瘦了不少,身上那件淺灰色毛衣都鬆鬆垮垮的了,頭上又蓋著帽子,頭部手術的時候把頭髮都剃光了,之後頭髮還沒長出來,刀口的線拆了他就一直戴帽子。
“你難道沒什麼要問我嗎?”最終還是徐愛蓮忍不住先開口。
徐志又悶頭吸了一口氣,帽帽簷蓋住他大半張臉,“問你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是嗎?”